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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向太空的女人们

飞向太空的女人们

乐文澜(Michal Lev-Ram) 2021-11-09

最近飞往太空旅行的男性亿万富翁们占据了各大媒体头条,但这个前沿行业中的女性正在推动一些令人兴奋不已的创新成为现实。来认识一下私营航天领域里不断壮大的女星群体吧。

投资人、行业先驱坎迪斯·约翰逊站在模拟太空恶劣条件的卫星测试舱前。图片来源:COURTESY OF THALES ALENIA SPACE

坎迪斯·约翰逊(Candace Johnson)给我看了一张在1988年12月12日于法属圭亚那的库鲁(Kourou)拍摄的照片。那是一张颗粒感很强的黑白照片。但她对那天记忆犹新:这张照片是在第一颗Astra卫星发射前夕拍摄的,这颗卫星由约翰逊联合创办的欧洲卫星公司SES制造。她的第一位客户是另外一位同样富有远见的企业家鲁伯特·默多克(Rupert Murdoch),他用这颗卫星启动了自己的天空电视网络(Sky Television Network)。

约翰逊把这张照片上传至电脑,通过Zoom与我分享。照片上的人是Astra-1A卫星发射的幕后团队,一排站着,一排蹲着,大多数人都穿着白色纽扣衬衫和卡其裤,佩戴长方形胸牌。但一眼就能够看到约翰逊。在近30人的团队中,她是唯一一位穿裙裤的人,也是唯一的女性。

这位企业家说:“如果不是我,这个团队就不会在那里出现。”是她花了很多年推动实现了这个雄心勃勃的发射计划,同时也是她筹集的资金。“所以我并没有意识到我是这里面唯一的女性。”

在那之后,约翰逊把更多的卫星送入了轨道。(她也因此得到了“卫星女士”的称号。)她一次又一次地发现自己是唯一的女性,无论是在照片里,在公司管理层里,还是在董事会中。最终,她开始意识到这个问题,并决定为此做些什么:过去30年,她不仅投身于太空技术的创新和投资,还致力于建立并壮大业内的女性网络。“我们总是相互扶持。”约翰逊说。

女性不得不像约翰逊这样在传统上由男性主导的领域里建立自己的关系网,这并不算新鲜事。自苏联发射“卫星1号”(Sputnik)和美国发射“探索者1号”(Explorer 1)的时代起,在太空领域里工作的女性基本上一直都是在男性的阴影下埋头苦干。[有色人种女性更是如此—看看《隐藏人物》(Hidden Figures)就知道了,这部电影记录了三位在太空竞赛(Space Race)时期就职于美国国家航空和航天局(NASA)的黑人女性数学家的职业生涯。]但这里有一个新问题:在约翰逊起步的时候,商业太空行业还微不足道。她的罕见,不仅因为她是女性,还因为她是一名创业家。直到20世纪末21世纪初,几乎所有针对地球大气层以外的项目都是由官方太空机构主导的,根本看不到商业公司的影子。

但今非昔比。如今,私人资金正在以光速流入太空领域的创新项目。跟据研究该领域的公司BryceTech的数据,过去20年,太空领域的新创企业获得了367亿美元的投资,其中72%投资于2015年以后。近几年私人融资增多,很大程度上在于风投公司认为太空将是下一个重要前沿领域。

然而,仰望天空的不仅仅是投资者。私营太空领域最近也高调进入了公众的视野,这要归功于三位亿万富翁的高空演出——当然,也的确是不可思议的创新——他们是亚马逊(Amazon)的创始人杰夫·贝佐斯(Jeff Bezos)、维珍银河公司(Virgin Galactic)的理查德·布兰森(Richard Branson)和太空探索技术公司(SpaceX)的埃隆·马斯克(Elon Musk)。

他们和他们的公司正在重塑许多人对未来太空的看法,业内人士称,这对行业来说是一个整体加分。他们壮观绚丽的太空发射不仅提升了在该领域里工作的魅力,也吸引了更多投资者的兴趣。

但这些飞行俱乐部创始人的冒险也给行业现实蒙上了一层阴影。三家公司都强调太空旅游,这块业务虽然的确令人激动,但只占全行业的一小部分;根据BryceTech的数据,在价值3,660亿美元的“太空经济”中,旅游市场仅占17亿美元。此外,贝佐斯他们夺人眼球的新闻铺天盖地,私营太空领域面临着重蹈政府部门早期部分失误的风险,其中包括最小化或者忽略女性的重要贡献。

这里的利害关系是什么?首先,这是一个巨大的经济机会:据摩根士丹利(Morgan Stanley)预测,到2040年,全球太空产业的收入将超过1万亿美元,是目前年度预计收入的三倍多。如果女性——更不用说不同种族、族群和国籍的人——在这个蓬勃发展的领域里没有充分的代表性,太空业就将变成另外一个长期存在不平等的行业。而这个产业恰恰非常重要:可以从真正意义上探索太空甚至在太空繁荣发展的未来已经触手可及。这听起来可能很超前,但从这个角度看,拥抱来自不同背景的创业家更为重要。在探索人类下一个前沿的征程中,难道不应该确保全人类都得到了代表吗?

约翰逊已经在努力了,以确保这个问题的答案是肯定的。她是一名建设者——就像许多她慢慢加入到自己名片夹中的女性一样(现在这个名片夹已经满满当当)——所以她并不非常担心被当前的权力体系排除在外。她说:“如果你不是老男孩俱乐部的一员,就毋需担心成为其中的一员。”

换句话说:你能够创建自己的俱乐部。而这正是私营航天领域里的女性推动者正在做的事情。

我和约翰逊的很多对话都是以她告诉我应该做什么开始的。具体来说,她告诉我哪些女性我“必须”与之交谈——这份名单最终包括了二三十人,既包括想自己发射火箭的沙特创业家,也包括使用微型卫星来追踪天气模式的英国创始人。

约翰逊的网络不仅领域广泛,而且遍及全球,横跨各大洲。她自己是美国人,嫁给了一位土生土长的卢森堡人,在欧洲生活了大半生。(约翰逊出生在航天之家:她的父亲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为美国政府研制第一批通信卫星。)一开始,她通过联络在行业会议上遇到的每一名女性,开启对话,逐个建立自己的网络。1992年,在她的支持下,成立了一个更正式的组织,专门为在卫星通信领域中工作的少数妇女服务(该组织现在有大约2,000名成员)。

随着航天业的发展,越来越多的应用程序和私营企业加入进来,约翰逊也开始为业界的女性创业家提供指导和投资。投资一笔接着一笔,如今,约翰逊的大部分精力都用于担任Seraphim Capital的合伙人,这家总部位于伦敦的公司称自己为“太空科技投资”的全球领导者。(她的另外一项主要工作是担任加拿大公司NorthStar的董事会副主席,该公司主营太空碎片追踪。)在Seraphim,她同样尝试专门寻找女性创业者。她在整个职业生涯里,一直努力为女性同行创造机会,让她们站稳脚跟、脱颖而出。

“(在这个行业的女性中,)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她说,“如果有人请你做一件事情,比如在会议上发言,你做不了,那就推荐另外一位女同胞。”

在她的“必选”名单上,有一位女士是埃莱娜·于比(Hélène Huby),她是一位出生于法国、现居德国的创业家,六年前在一次行业会议上认识了约翰逊。她们二人一拍即合。于比是该领域里下一代女性的代表——得益于融资的繁荣,以及因为向太空发射卫星、太空舱和人类的成本下降而降低的行业准入门槛,这代人正在拓宽太空技术的边界。(十年前,一次普通发射的成本为每千克20,000美元。今天是2,000美元。)

于比在飞机制造商空中客车(Airbus)的国防和航天部门初试牛刀,现在经营着新创企业Exploration Company,研发一种能够绕轨道飞行六个月、从太空中收集处理数据的设备,她希望这些数据将会有各种各样的目标客户。

几十年前,只有政府部门才有机会开发这种技术。然后由亿万富翁支持的大型新创企业将大笔资金投入到技术创新中:特别是太空探索技术公司。它在可重复使用发射系统领域中取得的进展,极大地降低了太空飞行的成本。[这里我需要指出,业内最知名的女性、太空探索技术公司的总裁兼首席运营官格温·肖特韦尔(Gwynne Shotwell)婉言拒绝就本文与我做交流。]

对于像于比这样的创业家来说,因此有可能借助这类颠覆性创新,充分利用马斯克这样的人给行业带来的成本红利。

当然了,让太空飞行器飞离地面仍然需要钱和时间。为了实现目标,于比正在尝试把她为自己的机器开发的软件授权给其他发展太空业务的公司使用,从而可以挣上“快”钱。

除了经营自己的新创企业,于比和约翰逊一样,现在也投资其他女性的公司。她还支持建立了一个名为卡门项目(Karman Project)的非营利组织,为太空行业的创业者提供奖学金,大约一半的受资助者是女性。

我明白为什么于比和约翰逊为什么这么投缘了:于比也给我发了她的“清单”,随后一大堆介绍邮件迅速淹没了我的收件箱。

其中一位名为内哈·萨塔克(Neha Satak),来自班加罗尔,是Astrome Technologies的联合创始人及首席执行官,于比投资了这家公司。这是萨塔克的第三家太空新创企业,她还从事过“小行星偏转”技术等其他项目。Astrome的目标简单但雄心勃勃:利用地面和卫星通信,以更低的成本提供更多的带宽。萨塔克说,秘密武器包括对现有卫星的软硬件的调整。这是一项深奥的技术,需要大量的工程人才—这也是为什么作为航空航天工程博士的萨塔克已经在这项工作上干了六年多了。这是一份有时很孤独的工作。

“可以说,在印度,我可能是‘新太空’产业中唯一的女性创业者。”萨塔克说。

接下来是芭芭拉·贝尔维西(Barbara Belvisi),她正在制造一种充气式“生物舱”,将来有一天能够在月球甚至火星上维持人类的生命。(于比是投资者,约翰逊是顾问。)它的面积有60平方米、环境可控、用于种植农作物,目前正在巴黎郊区的一个仓库内开发。

我还见了利奈特·陈(Lynette Tan),她在新加坡经营一家太空新创企业孵化器,以及一家专注于开发太空教育课程的公司。澳大利亚人瓦妮莎·克拉克(Vanessa Clark)是Atomos公司的联合创始人及首席执行官,该公司正在开发一种“轨道转移工具”,将卫星送入正确的位置。(她称之为太空“拖船”。)这项技术已经引起了美国政府的注意;克拉克与美国国家航空和航天局和美国国防部(Department of Defense)签有一份200万美元的合同。

当这些女性向我开放她们的关系网时,我不断地被她们的共同之处所震撼。她们的梦想都很伟大。她们思考的是几十年后,而非几年后——在太空领域,你必须如此。她们渴望合作,又相互投资。而且,她们都不是亿万富翁,也不是由亿万富翁资助。虽然她们期待飞向广袤的太空,却脚踏实地,专注于在地球上建立自己的公司。

太空时代(Space Age)已经开启了60多年,想想只有大约600人真正离开了地球大气层,让人有点震惊——更让人震惊的是,其中只有69人是女性。阿努什·安萨里(Anousheh Ansari)就是69人之一。她是一位创业家,也是XPrize基金会(XPrize Foundation)的首席执行官,这是一家非营利性组织,举办推动技术突破的全球竞赛。2006年,她支付了一笔数额不详的费用,拿到了前往国际空间站(International Space Station)的一个座位,成为首位女性“太空游客”。安萨里说,那是一次意义深远的旅行,她因此意识到,让未来的太空飞行更加多样化至关重要:“如果可以让人们简单高效地进入太空,轨道上就存在着成千上万的商机。”她说。安萨里指出,要想充分发挥行业潜力,就必须让女性和有色人种参与进来。

虽然很难把太空体验“大众化”的开始归功于最近的太空旅行(起步价为每人大约25万美元),但它已经增加了成功飞上太空的女性人数。今年9月中旬,太空探索技术公司将世界上第一批由纯业余宇航员组成的机组送入轨道。该团队成功地在“龙”飞船中以每小时1.7万英里(约27,358.85千米)的速度绕地球飞行,完成了为期三天的航行。这项计划由另一位男性亿万富翁、支付领域的创业家贾里德·伊萨克曼(Jared Isaacman)资助,但参与者包括两名女性:地球科学家西恩·普罗克特(Sian Proctor)和29岁的癌症康复者海利·阿塞诺(Hayley Arceneaux),阿塞诺是全美最年轻的太空登陆者。

政府主导的太空项目正在采取措施,将提升宇航员的多样性作为优先事项。例如,美国正在主导的阿尔特弥斯计划(Artemis Program)旨在于2025年实现首位女性和首位有色人种登月。但过往的记录并不那么乐观。2019年,美国国家航空和航天局被迫改变了首次全女性太空行走的计划,因为意识到只有一件宇航服适合两名女宇航员中的其中一人(此前的预算削减导致该机构专注于打造男性宇航服)。

对于麻省理工学院媒体实验室(MIT Media Lab)的主任、美国国家航空和航天局的前副局长达瓦·纽曼(Dava Newman,她也在约翰逊的关系网里)来说,宇航服造成的混乱局面并不意外。她以研发“生物太空服”(BioSuit)出名,这种太空服重量更轻,像“第二层皮肤”,让宇航员的活动更加自如。它还是为身高不足5英尺5英寸(约165.1厘米)的人(比如纽曼)设计的(他们穿不进美国国家航空和航天局之前的航服模型),并且在女性群体中进行了大范围测试。她说,要推动类似的创新,需要让来自不同背景的人入行,这一点至关重要。“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看看现在的劳动力构成,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你可能从未听说过小行星21887号。这块7.6千米宽的岩石是火星和木星之间主要小行星带中漂浮着的数百万块岩石之一。它于1999年由美国亚利桑那州的研究人员发现。大约十年后,它被赋予了一个更值得纪念的名字:“迪皮波”。

联合国外层空间事务办公室(United Nations Office for Outer Space Affairs)的主任西蒙内塔·迪·皮波(Simonetta Di Pippo)说:“从业35年后,有人认为这是我应得的。”她指的是以她的名字命名的小行星21887号。迪·皮波出生于意大利,是一名训练有素的天体物理学家,曾任欧洲航天局(European Space Agency)的人类太空飞行主任,她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了太空的探索和普及。同样,她也致力于拓展本领域的女性网络,并在2009年与他人联合成立了一个欧洲女性航天人组织。

迪·皮波目前在联合国(UN)负责推进国际间在各类太空事务上的合作。这意味着,她要团结各国力量,促进对外太空的和平利用,要在世界不同地区和全球公共及私营部门之间进行协调。这也意味着,她要关注多样性,或者说,确保这一前沿领域的决策者和推动者能够代表我们所有人。

后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重要。我们都知道,在地球上,当一些声音被听到而另外一些声音被压制时会发生什么。创新和太空事业正在迅速发展:迪·皮波称,仅今年一年,就有2,000颗卫星进入轨道。两年前,这个数字是每年600颗。“创造属于所有人的太空是重大优先事项。”迪·皮波说,“地球已经伤痕累累,让越多的人了解这一点,了解太空对人类未来的重要性,就越可以让政客们同样更明白这一点。”

从实际意义上讲,迪·皮波在该领域里的工作肯定比拥有同名小行星更重要。但名字也同样重要。今年3月,美国国家航空和航天局宣布,以“先驱”宇航员的名字命名了27颗小行星,包括黑人、西班牙裔和印第安人探险家,其中一些是女性。其中编号103738的小行星现在被称为“斯蒂芬妮威尔逊”。它是以斯蒂芬妮·D·威尔逊(Stephanie D. Wilson)的名字命名的。威尔逊是一名航天工程师,曾经三次前往空间站,在太空中停留超42天。不久的将来,威尔逊可能会取得更大突破:她是美国国家航空和航天局阿尔特弥斯团队的一员,也许能够成为第一位踏上月球的女性。

今年10月初,联合国举办了世界太空周(World Space Week)庆祝活动。这是一项全球性的活动,包括演讲、比赛、讲座和儿童夏令营,旨在提升人们对太空的兴趣。每年都会选一个主题。2020年的主题是“卫星改善生活”(Satellites Improve Life)。今年的主题是“太空中的女性”(Women in Space),这是历史上第一次。

毫无疑问,约翰逊是顾问委员会中的一员。尽管她对今年的主题感到兴奋,但她承认,就个人而言,她并不想离开地球。我很震惊——在我为这个故事采访过的几十位女性中,她是唯一一个不渴望亲身体验太空的人。为什么?“我在这里很开心。”她笑着说。“我不想离开。”

虽然约翰逊不想把自己送入轨道,或者登陆月球,但有很多人——也许更重要的是,今后会有很多人——梦想这样做。想要找到这样的人吗?她或许可以介绍你认识。

译者:Agath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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