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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乐与天地同和

大乐与天地同和

胡泳 2018-02-07
礼是外在的秩序,而乐则是内在的和谐。中国文化就是这样通过礼与乐的相互配合作用,实现了秩序性与和谐性的统一。

乐教,是中国古代借助音乐实施教化的方式,与“诗教”相配合。“乐教”一词始见于《礼记·经解》,其文曰:“广博易良,乐教也。”孔颖达疏云:“《乐》以和通为体,无所不用,是广博;简易良善,使人从化,是易良。”

对于乐教的必要性,《乐记·乐化》说:“君子曰:礼乐不可斯须去身。致乐以治心,则易、直、子、谅之心油然生矣。易、直、子、谅之心生则乐,乐则安,安则久,久则天,天则神。”君子说:礼乐片刻都不能离开身心。详细审视乐的作用以加强内心修养,那么平易、正直、慈爱、诚信之心就会油然而生。具有平易、正直、慈爱和诚信之心,就会感到快乐,快乐就会安宁,安宁就能持久,持久则能成自然,自然就可达到神的境界。

乐教有潜移默化的特点,“乐也者,圣人之所乐也,而可以善民心,其感人深,其移风易俗,故先王着其教焉。”(《乐记·乐施》)同时,乐教同礼、刑、政三者相辅相成,“礼乐刑政,其极一也”,“四达而不悖,则王道备矣。”(《乐记·乐本》)刑和政是强制性的,在维护社会秩序方面,属于“武”的一手。与之相对,还必须有礼和乐的一面,属于“文”的一手。而在“文”的一手中,礼与乐相比较,二者的功能又有所不同。

孔子曾经将乐与诗、礼并称:“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论语·泰伯》)在这里,乐的完成,构成人的教育的最后阶段。

乐何以成为教育的终极?《乐记·乐论》说:“乐者,天地之和也;礼者,天地之序也。和,故百物皆化;序,故群物皆别。”和谐是乐的精神,所以万物都能化生;有序是礼的精神,所以万物能各具特性。孔子在兴办私学时,是以礼乐为其教育的主体部分的。孔子所主张的“和而不同”、“礼之用,和为贵”等伦理思想直接促成了“乐从和”的艺术理想。礼是外在的秩序,而乐则是内在的和谐。中国文化就是这样通过礼与乐的相互配合作用,实现了秩序性与和谐性的统一。

礼、乐的来源,按《礼记》所说:“乐由天作,礼以地制。”乐取象于天时循环变化,礼则取法于大地生养万物各有所宜。这可以理解为,乐是天然的,而礼是人造的。

乐是人的心声。“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感于物而动,故形于声。声相应,故生变。变成方,谓之音。比音而乐之,及干戚羽旄,谓之乐。乐者,音之所由生也,其本在人心之感于物也。”(《乐记·乐本》)人心受到外物的影响而激动,通过声音表现出来,各种声音相互应和,由此产生变化,由变化产生条理次序,这就叫做音。将音组合起来进行演奏和歌唱,配上各种道具舞蹈,这就叫做乐。

乐与情都是向外发散的,故属阳、属天,向内收敛的礼,则属阴、属地。“乐由阳来者也,礼由阴作者也。阴阳和而万物得。”天与地实际上是一出大合唱,乐之美,就在于赞颂这种大和。“明于天地,然后能兴礼乐也。”(《乐记·乐论》)“春作夏长,仁也;秋敛冬藏,义也。仁近于乐,义近于礼。”(《乐记·乐礼》)在这里,礼乐进一步与四季相配合,对应着生长与敛藏的倾向,从而构成了循环运转、充满生机的世界。

司马迁在《史记·乐书》中说:“乐也者,动于内者也;礼也者,动于外者也。故礼主其谦,乐主其盈。”乐偏重于以情感人,礼更注重以外在制度规范去强制人。礼是主张减损的,乐是主张满盈的。“乐极和,礼极顺,内和而外顺,则民瞻其颜色而勿与争也,望其容貌而民不生易慢焉。故德辉动于内,而民莫不承听,理发诸外,而民莫不承顺。”(《乐记·乐化》)音乐至善能使人平和,礼仪至善能使人恭顺。内心平和而外貌恭顺,则人们望见他的外貌神情,就不会与他抗争;看见他的仪容风度,便不会有轻视侮慢的态度。因此,德性的光辉萌动于内心,人们就不会不顺从;行为的准则表现在外,人们也不会不顺从。

所以,乐用于调理人的内心,礼用于调理人的外在行为。礼乐配合,使人们内则无怨,外则不争,整个社会由此呈现一种内和而外顺的礼乐之治景象。然而这种配合需要保持微妙的平衡:“乐胜则流,礼胜则离。”(《乐记·乐论》)过度向乐会使人放荡不羁,礼节过分会使人离而不亲。“乐极则忧,礼粗则偏。”(《乐记·乐礼》)孔颖达疏:“乐,人之所好,害在淫侉。若极而不止,则必至忧蹙。”这是说,乐若超过极限,必招忧乱;另一方面,制礼不精,则会发生偏失。礼与乐各有自己的本质、特点与作用,同时,又是互相联系、不可分割、不可偏废的。

中国的古典音乐在直接诉诸人的内在之“情”的同时,也离不开礼的约束,即所谓的“发乎情,止乎礼义”。一方面肯定情感需要兴发,另一方面又要求对情感的兴发加以限制。音乐的表现,由此应当做到“乐而不淫,哀而不伤”。“乐也者,情之不可变者也。礼也者,理之不可易者也。乐统同,礼辨异,礼乐之说,管乎人情矣。”(《乐记·乐清》)

最终,礼与乐的作用贯通了全部人情,所臻至的最高境界是:“大乐与天地同和,大礼与天地同节。和,故百物不失;节,故祀天祭地。”(《乐记·乐论》)孔颖达疏:“大礼与天地同节者,天地之形各有高下大小,为限节,大礼辨尊卑贵贱,与天地相似,是大礼与天地同节也。”“大乐与天地同和”是中国古代极其重要的美学思想,如叶朗等学者在《中国美学通史》先秦卷中所指出的,“《乐记》将世界设想为充满乐感的和谐律动的宇宙;与此大宇宙相对应,又存在着内在于每一个体的小宇宙。……在与宇宙模式的结合中,‘乐’不再局限于声、音、乐等音乐元素之间的格局,也不再仅仅是儒家君子安顿自我、整合社会的工具,而是成为弥盈六合、周流上下的天地的交响。它不仅打通了我与非我的界限,而且将政治教化的功利因素消融于无形的宇宙秩序之中。”

不禁想到陆象山的名言:“宇宙内事乃己分内事;己分内事乃宇宙内事。”(财富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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