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6不能靠系统解决

继字节跳动被传将启动“1075”工作制（早10点上班，晚7点下班，一周工作5天）后，11月2日，有腾讯员工在网上爆料，腾讯正式发文执行“965”工作制（早9点上班，晚6点下班，一周工作5天）。如加班需要申请，且加班时长与领导的绩效考核挂钩。但截至目前，这两家公司的工作制实施仍是传言，并未被官方证实。

《财富》（中文版）联系到的字节内部员工称，已通发邮件，加班系统已在11月1日更新。系统更新后，他发现，与旧版系统相比，加班时间变得更加精确了。之前只有“半天”和“一天”的选择，周末加班可以提交申请，而新版加班时间已精确到0.5小时。这意味着，如果工作日加班，也可以按照加班时长需求提交申请，申请需由直属上级和HRBP（人力资源管理者）审批。加班工时可由员工选择换成调休或加班工资。

至于在字节跳动之后传出改革工作制的腾讯方面，有腾讯员工向《财富》（中文版）表示，目前只是传闻，目前没有收到正式发文。

自从最高人民法院和人社部联合发布劳动人事争议典型案例，明确“996”工作制违法后，互联网公司作为“加班重灾区”成为了重点讨论和关注对象。在快手7月宣布取消大小周之后，字节跳动随后在8月也取消了大小周制度，即便在这之前公司内部调研结果是2/3的员工不愿取消大小周，主要原因是会直接影响到最终收入。

如今，在对于“双休”的表态后，互联网大厂们在政策压力和民众审视的目光之下，开始聚焦加班时间本身。对于工作制改革的传闻，这名字节员工表示：“现在大风向如此，有相关的政策出台，互联网大厂都在治理加班问题。未来方向是好的，但目前来看，实用性不大。”而接受采访的腾讯员工也持有相似态度，认为即便改革成真，在一段时间内也是“形同虚设”。

对于不太乐观的预期，字节员工给出了他的解释，他认为实现真正“1075”工作制的最大阻碍在于不变的工作量和绩效压力。而让腾讯员工尤为在意的一点是，如果如传言那般，员工加班时长和上级的绩效挂钩，那么上级势必不愿批准通过加班申请。“如果领导不愿意，就不会通过，或者员工根本不敢申请加班。”他说。

在采访过程中，这名字节员工详细说明了字节跳动的考核方式：OKR（两个月一评）+360环评（半年一评）。OKR是指Objectives（目标）和Key Result（关键成果）。360环评的评估是多维度的，不止会考核业绩，还要看投入度和“字节范儿”。这些考评维度会考量员工对工作的热情和态度等，可以对应到实际工作中的美德。

在考核中，上级领导会有一个Objectives的考核，一般要看在各自领域实现了哪些突破，下属会把这一Objective的相关Key Result拆分，对应到每一个人在双月里要完成的具体工作。也就是说，一个大的目标是和每个人息息相关的。一个人的KR未完成，会影响到整个团队、上级，以及上级的上级。在这样的评判概念之下，固定的工作量要按时完成，肯定要牺牲自己的时间。

除了工作本身之外，360环评还要看周围人对你的评价。他说：“如果有人在Lark（字节内部的沟通软件）上找你提需求，或者找你开会，如果你因为下班就不回复，可能就会影响到最终评估。别人的评定和绩效挂钩，这无形中就会形成加班的氛围，因为需要让别人看见你的努力。”

“加班是很难衡量的，Lark一直存在，在休假的时候如果有需求，有紧急会议，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加入。”他说。有一些加班工时会以不在办公室的、休假的形式产生，边界模糊的问题是加班系统目前无法解决的。

如果加班不可避免，互联网大厂中的加班系统承担了保障加班回报的重任。然而系统在实际应用中，也会受制于其他因素。接受采访的字节员工表示，加班系统是一直存在的，但能否用起来，要看直属领导的风格。如果领导重视工作生活的平衡，会主动让下属在系统上申请加班，但也有部分互联网风格的领导视加班为理所当然，况且申请调休会影响团队进度。这让被组织和目标裹挟的员工，有时难以通过加班系统拿到应有的加班报酬。

互联网公司加班问题难以解决，与行业的激烈竞争有密切关系，互联网产品窗口期短，需要迅速抢占市场才能维持竞争力。“互联网发展比较快，有业务的突破点。在这种氛围里，想要做出一点成绩是比较容易的，肯定会有‘卷王’的存在。你不卷，别人也会卷。这会和晋升加薪挂钩，给人一种努力就会有回报的感觉。不一定能得到，但会留下一点希望。”他说。

即便如此，政策的推动在一定程度上还是起了作用。这名字节跳动员工表示，在“996”工作制和加班现象被关注后，加班情况得到了缓解。他表示，之前加班到十点，甚至十一点，打车依然要排队，如今已经不用排队了。“那天司机师傅还和我说，最近附近的单子明显少了。”

针对加班的不满声音持续已久，而从制度层面关注到这一社会问题是近一年才开始的。沉疴痼疾不能指望一朝一夕根除。

员工在公司系统中工作，公司在行业的节奏之中发展，行业发展又与社会环境密切相关，单一环节的调整难以治本。除了印在纸面上的制度和法律，人也活在各种各样的集体共识之中，被众多没有写在规则中的规矩牵制。在真正的变革到来之前，共识难以改变。

“毕竟改革刚刚开始，未来怎样，谁知道呢？”他说。（财富中文网）

编辑：杨安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