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早要发生的事故”

（来源：Virgil Bastos）

    上图：深水地平线号的补给船达蒙·班克斯顿号船长在钻油平台爆炸后发出的 e-mail。班克斯顿号对地平线号幸存船员实施了救援。2010 年 4 月 22 日，深水地平线号在燃烧了一段时间后沉入墨西哥湾。

4月20日 有人跳水

    2010年4月一个星期二的晚上，日落两小时后。半空中月色昏黄，墨西哥湾波澜不惊，月亮清晰地倒映在海面上。达蒙·B·班克斯顿号（Damon B. Bankston）的黑白混血船长阿尔温·兰德里（Alwin Landry）正在驾驶室的桌子旁撰写航海日志。大副保罗·埃里克森（Paul Erickson）在掌舵，观察着海面。埃里克森长得像大力水手，左耳上戴着两个耳环。

    班克斯顿号是一条大型补给船，船体为蓝色，船尾有150英寸的存货平台。当时，它正停靠在一座体育场大小的钻井平台“深水地平线号”（Deepwater Horizon）旁边，两船的左舷相对。班克斯顿克听从深水地平线号的调遣，往来于平台与海岸之间，为它运送补给。

    此时是4月 20日的晚上，本不该有船只出现在这里。深水地平线在一个月前就该在它的第二个钻探地点上面了。而班克斯顿号此时本应在前往路易斯安那州弗尔肯港的路上。但兰德里接到命令，运送4,500加仑用过的钻探泥浆，便推迟了行期。船员把钻塔上的一根沉重的管子接到班克斯顿号的贮存箱，午后开始输送，可是深水地平线号后来中断了输送。兰德里被告知原地待命，不要断开管子。大难来临之前，一切都很平静。

    埃里克森最先目睹到事故。他后来描述说，“一道瀑布从钻塔上倾泻而下，流量惊人，像一阵黑雨浇向班克斯顿号。”一开始，兰德里以为是管子破裂，他首先感到恼火，打扫这些东西要花好几天时间呢！他急忙跑过去关紧驾驶室的两个钢制舱门。接着，他抬头看了一眼。他后来对《财富》杂志说：“我看到了吊车顶端，知道他们出了问题。”

    在他眼前展现的，几乎是《圣经》里所述的世界毁灭的场面：一座火山正在深水地平线号上爆发，有20层楼那么高。天然气猛烈喷涌，把海底深处的水和泥浆都带了出来。飞鸟纷纷坠落。

    兰德里用无线电和深水地平线号的驾驶室联系：“出什么事了？”

    “油井出问题了。”

    兰德里听不出是谁的声音，但听上去感觉很紧张。然后，又听见另外一个人在说话。他后来知道此人是深水地平线号34岁的船长柯特·库奇塔（Curt Kuchta）。库奇塔对兰德里说，马上后退500米！

    说来容易做起来难。他提醒库奇塔：“还有根管子在船上呢。”那是一根大管子，直径4英寸，光是联接环就重150磅，通常需要吊车才能解开。

    “哦……”库奇塔停顿了两秒。就在此时，发生了第一次爆炸。兰德里看到塔吊后面的钻井平台主甲板发出了一道绿色的闪光，紧接着船体猛烈地晃动了一下，冒出一个巨大的火球，碎片如冰雹般落下。爆炸过后，钻井平台灯光全部熄灭，陷入黑暗。

    班克斯顿号的工程师安东尼·格尔瓦西奥（Anthony Gervasio）当时正在发动机室，他说，他听到的声音像“爆胎，但强度是爆胎的100倍”。他冲上楼查看。他看到了泥浆，看到深水地平线号变黑了。他刚喊了一声“啊”，就发生了第二次爆炸，比第一次还猛烈，然后他说：“坏了，大事不好。”

    甲板水手路易·朗格鲁瓦（Louis Langlois）大叫：“钻井爆炸，我们得跑，断开管子！”他体重340 磅，比160磅的格尔瓦西奥高大许多。他们跑了出去，货物甲板上落了一英寸厚的泥浆，他们跌跌撞撞、半跑半滑地绕过由板条货箱和管线组成的迷宫，最终冲过了整个存货甲板。格尔瓦西奥在读高中时曾是罗得岛州橄榄球全明星阵容中的防守后卫，他最先到，抄起一只扳手，插在管子接口上拧了起来。

    兰德里船长还在驾驶室里，他刚刚发出了断开输送管的命令，但现在他不知道是否还等得及。钻塔已是一片火海，离他站的地方只有40英尺。装满活跃易爆物质的桶像导弹一样射向天空。他想开动马达，把船开走，这样就会扯断管子。他知道船的马力够大，但在听到手下的音讯之前，他一直没有动。“我已经派他们去了，我不想让他们在一个根管子上白费那么大力气。”

    过了一会儿，他看见了他们：格尔瓦西奥和朗格鲁瓦在船尾高举双臂，大拇指朝上。他还看见管子掉进了水里。现在他开始倒船，终于让他自己与熊熊大火之间有了一段距离。火势越来越猛烈，班克斯顿号上的水银蒸汽灯全部打开，眼前的超现实景象诡异鲜活，就像是电影背景。

    然而，当第一个反光物体的闪光映入眼帘，他却自言自语说：“这不是真的吧？”

    他看了一眼埃里克森，埃里克森也在看着他。又是一道闪光。他们都意识到，有人跳水。地平线号的船员正在弃船，从距海面70英尺的主甲板上往下跳。

    到了晚上10点04分，兰德里向BP公司在休斯顿的控制室敲出了一封电子邮件：“地平线号着火井喷，派人救援!!!!!!!”

墓地

    深水地平线号将燃烧两天，船体不断倾斜，最终倒下沉没，拉断了海面钻架和海底油井口之间的一英里长的管道，造成红褐色的中中新世淤泥井喷。在2.06亿加仑原油注入墨西哥湾之后，BP才成功堵漏。

    如今，马孔多 [Macondo，名字出自哥伦比亚作家加西亚·马尔克斯（Gabriel García Márquez）一部小说里的一个受诅咒的城市] 油井已经封闭并废弃。它是11个人的墓地，是深水地平线号残体的堆弃场，也是过分信任深海钻探安全的挥之不去的象征。它还是一个长久的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