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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 商业史话

发展之殇(1):一个乡村的环境样本

杜博奇 2013年05月09日

秉承写史笔法,记录当代中国商界变迁。作者杜博奇,财经作者,长期观察本土商业史和公司史,著有《中国高层经济智囊》(合著,中信出版社)、《中国首富报告》等作品。
编者按:当下中国大城市的环境问题引人瞩目,但根源也许并不在城市,而可能来自一个个鲜为人知的角落。财富中文网近期将推出系列专栏,关注中国经济发展对社会和环境造成的影响。本文是该系列第一篇文章。

    2012年末,广袤的华北地区笼罩在一层经久不散的厚重雾霾之中,久居北京的我喉咙肿痛而避居故乡。可是,太行山下的故乡不但未能免于雾霭,甚至正在成为空气问题的制造者之一。

    大城市的环境问题引人瞩目,但问题可能不在城市,而来自一个个鲜为人知的小角落。

    2013年环保部发布的一季度空气质量报告显示,华北已是污染重地,前10大空气污染城市中,仅河北就占了6例,唐山、邯郸均是煤铁产地,保定、石家庄则是纺织、制药、钢铁、印刷、电池支撑的工业重镇。我的故乡就在紧邻山西省的石家庄乡下,那是一个正在被煤炭运输改变命运的贫瘠之地,昔日的青山秀水和爽朗空气被大大小小的煤场和漫天飞扬的煤粉所替代。

    环境问题是一个大问题,所有的大问题都不能孤立地看待。王导讲:“我不杀伯仁,伯仁却由我而死”。在河北与山西省交界的太行山区,大量乡村并不产煤,却因煤而改变。我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乡村如此这般却不为人知,而我的故乡分明是其中一个鲜活的样本。

    晋煤南运历来是一大难题,一是走铁路,从大同到秦皇岛,经水路运至南方;二是走陆路,经各级公路出省。由于绵长的太行山脉阻隔,公路运输并不顺畅。大规模运输还是要靠轮船。大约2008年前后,在南方强求的工业用电需求拉动下,公路运煤开始走旺,那些占据交通要道的地区一夜之间因为地利之便而成为可居奇货,一系列由煤炭而来的生意轰轰烈烈展开了。

    最有利可图的生意是开建煤场,将山西的煤炭运到这里囤积起来,倒买倒卖吃差价,这项生意有一定的资金门槛,不过只要搭建好采购和供销渠道,大可以坐地收金,即可财源滚滚。几年前,我的一个远房亲戚联合几个兄弟合伙出资50万开建当地最早的煤场,然后跑到山西一家一家登门拜访煤矿主,建立起稳固的合作关系,如今他们的资产已达数千万。

    最常见的生意是开车运煤,通常是几个人凑钱购买大货车,然后依附于某个煤场,为其拉货,赚取运费。据一名身为货车主的亲戚介绍,从山西阳泉运煤到当地煤场,一车可赚运费800元,一天一个来回,每隔两天休一天,月收入上万。这是载重40吨的卡车,但为了多赚钱没有不超载的,超载的极限是80吨——不是因为多了拉不动,而是因为过秤最大的极限是80吨。

    河北有句老话叫做“穷山恶水出刁民”。粗粝的生存环境打磨出坚硬的性格。这里盛产小麦和玉米,山区耕地因为无法展开机械作业至今依靠人力和牲畜,每到夏秋之交,农人们顶着炎炎烈日抢收小麦、抢种玉米,是一年中最辛苦的季节。这里的农民就如同他们镰刀下的小麦、镐头下的玉米而实在又卑微。他们不乏农民的狡黠,但似乎缺少某些智慧,一些头脑灵光胆子大的人养猪养鸡发了财,引起一窝蜂似地追捧,结果都亏了本,又骂骂咧咧地回过头来种地。

    土地是农民的生命,是他们最后的立足之地。无论做买卖,还是打零工,遇到不如意之事,大不了回归老本行,过不了多久又恢复重新出发的活力。可如今,当祖祖辈辈耕种的农田变为一片片粗犷的煤场,耕地因为缺乏隔离保护措施而不再适宜庄稼生长,退路何在?

    2013年的春天来得晚些,但风沙不会迟到,当风起的时候,天空便浩浩荡荡地扬起煤粉;风住后,庄稼上落满黑黑的一层煤粉,农民们把犄角旮旯的煤粉扫一扫,就足够几个月的日常使用。

    资源总有耗尽的一天。最近国际煤炭价格走低,进口煤矿大量涌入,南方的煤炭需求下降,给故乡的煤炭运输造成不小的冲击。我不禁想起,曾经问过几个摆脱农民身份的小煤场主的问题:如果有一天这项生意做不成,田地又因为污染而无法继续耕种,靠什么为生?

    他们陷入可怕的沉默。然后,一个声音突然打破平静:“那就趁早把钱赚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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