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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 斌斌有理

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

张斌 2012年07月13日

张斌,中国社会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研究员。主要研究领域为宏观经济和国际金融。曾任美国哈佛大学国际发展中心访问学者和联合国贸发会议全球化与发展战略部经济事务官员。他的微博是:http://weibo.com/u/3056021773
和谐的家庭里,丈夫和妻子都清楚地知道各自该干什么。国家与国家之间呢?很遗憾,每个国家都在任着性子来。

    妻子有病躺在床上,丈夫对病人说:“出去跑三千米锻炼身体,要不然现在就断药。”妻子嘴上大声喊:“跑不动。”心里默念:“你断药我就离婚。”

    妻子是希腊,丈夫是德国。

    过去的很长时间里,希腊都在借债度日。政治家为了讨好选民,不断地许诺各种社会福利政策,还在大办国有企业,养着一大堆拿钱晒太阳的闲人。政府毫无节制地花钱,这些钱可不是税收,而是发国债借来的钱。希腊富人很多,可政府别想在这些人身上征税。最近几年,国外的债主们看穿了希腊的把戏,不愿意借钱给希腊了。债务危机爆发,政府没钱发工资,工人失业,政府下台,社会动荡,希腊病得不轻。

    希腊政府入不敷出是常态。在恪守纪律的文化中,社会不会容忍政府这样做,但是在希腊文化当中这可以理解,可以接受。很多希腊人,当然也有其他的南欧人愿意选择这样的生活。节俭和有计划是一种生活,但这未必是快乐的选择。今朝有酒今朝醉也是一种生活,不是说船到桥头自然直吗?先过好今天吧,明天总会有明天的办法。

    希腊加入欧元区以前,常会遭遇类似的事情发生,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先是政府财政状况糟糕到了极点,接着是政府下台,希腊货币大幅贬值再加上通货膨胀。用不了几年,债务被稀释了,经济又活过来了。现在这招不行了。不管什么新政府上台,如果不靠通货膨胀和货币贬值,就没有其它的办法收场。

    让希腊依靠财政紧缩还清债务?这简直是笑话。世界历史上有哪个主权国家在重债缠身的时候,是靠着节俭度日来还清债务的?这就好比是让身体虚弱的人继续节衣缩食还债。放在个人身上,这个做法尽管不太人道,但也许还有可能发生。放在国家身上,结果只能是欠债不还。没有哪个法院能把这个国家送进监狱,但一定有足够的选民把采用这个方案的政府赶下台。

    说完了妻子,再说丈夫。丈夫虽然嘴上强硬,但其实是老实人,真正吃亏的是丈夫。德国崇拜纪律,崇尚节俭。过去很多年,德国都在拼命干活,攒了不少钱。辛苦攒下来的钱借给了那些舍得花钱的国家,当然也包括希腊。希腊现在摆出这么一个态度,让德国左右为难。

    德国现在做的是把自己信奉的东西强加给希腊,希腊很难接受,双方在相互折磨。只有支持欧洲央行进一步放开货币闸门,让欧元大幅贬值,在欧元区内引入较高的通货膨胀率,才可能让希腊真正走出困境。德国知道这些,但是不甘心这么干。感情上接受不了,理智上也很难抉择。

    德国在感情上痛恨通货膨胀,因为德国曾经有过世界上最臭名昭著的恶性通货膨胀,那场通货膨胀毁掉了德国人的生活。那段不堪回首的历史刻在了德国人的心中,选择通胀,意味着背叛信仰。理智地考虑,选择通胀同样是糟糕的选择。德国是债权人,对欧元区的邻居们持有大量债权,选择通胀意味着这些债权价值缩水,德国要默默承受巨大损失。这些钱都是靠德国人的辛勤汗水和节俭赚来的,连续那么多年贸易顺差才积累了这些对外债权。选择了通胀,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通胀一口一口地吃掉这些债权的真实价值,这对崇尚节俭的民族又是怎样的心理折磨?

    希腊和德国的相互折磨不是个案。中国也在为外汇储备的价值担忧,这些钱是数以亿计穷苦百姓在简陋工厂里赚来的血汗钱,美国只要打开了印钞机,这些钱就缩水了。美国得了便宜,还一脸的怒气,抱怨中国的高储蓄率,还把金融危机归咎于中国的高储蓄率。中国需要抱怨,还有为数众多的持有大量美元资产的国家也需要抱怨。但是,话说回来,美国的抱怨也不能说没有一点道理。

    一定是什么地方错了。和谐的家庭里,丈夫和妻子都清楚地知道各自该干什么。稳定繁荣的国家里,有一套合理、明确的制度和法律。国家与国家之间呢?很遗憾,至少在宏观经济和国际金融领域,国家之间的相互影响越来越大,但是没有行为规范,每个国家都在任着性子来。这样的国际环境下,遇到困境,每个国家都一肚子苦水,能责备谁呢?不管别的国家怎么样,中国现在国际地位高了,说话有人听了。不妨向国际社会介绍一下孟子。孟子曰:“不以规矩,不成方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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