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是他相信灾难预言家对经济的判断大错特错，而且他尚有一年的任期可以帮助布什政府击退针对减税政策的指责。请看《财富》对副总统切尼的独家探访

    作者：Nina Easton

    你可能会认为，以忧心忡忡而出名的迪克•切尼（Dick Cheney）对经济形势的看法一定会悲观沮丧。取消房贷赎取权的情况不断增加、银行销账金额高达数十亿之巨、美元成为人们的笑柄、看跌的经济学家念起 R 字头的咒语（英文的“衰退、减少”等词多以字母 R 开头─译注）。然而，这些都不是这位副总统的忧虑所在。事实上，在看待大多数经济问题的根源，即次级房贷危机的时候，他更关注的是华盛顿解决问题的冲动─这种观点使他与财政部长产生了小小的分歧，并让他与国会山好心的民主党议员们格格不入。

    不过也并非完全如此。如果说有什么经济问题能让迪克•切尼感到寝食难安的话，那应该就是可以预见的以干扰石油市场为目的的破坏行为。他向《财富》杂志的记者表示，“很明显，世界的发展依赖于全球化的石油供给，而这一事实还将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继续存在。阻断石油流通的行为将会造成可以想见的重大影响。”所以，当布什总统制订旨在五年内实现预算平衡的 2008 年财政预算时，切尼仍然坚持列入一个 9.47 亿美元的项目，即加紧向得克萨斯州和路易斯安那州存放国家战略石油储备的地下油库输送原油。预算编制人员退回了这个项目：难道我们就不能等到原油价格平抑以后再进行吗？不行，切尼回答说，这是迫在眉睫的问题，而且关键就在于此。“他不是每件事都插手，”一位了解相关协商内幕的人表示，“但是如果他参与了……”

    如果参与了，这位副总统就会义无反顾，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他是一位效率极高的官僚政治家。”布什政府的前战略政策主任彼得•威尔纳（Peter Wehner）评价说。在 2008 年的总统大选中，布什总统的经济政策后遗症成为了争论的焦点。但是，重要的是要记住这也是切尼遗留的影响─这种影响与他带头兜售不受欢迎的对伊战争以及极力鼓吹行政权力的记录相比似乎不太引人注意，但却对美国人民的福祉造成了上万亿美元的后果。事实上，切尼在塑造政府经济政策中所起的作用大得令人惊讶。

    “布什－切尼经济”仍在继续发挥作用。而切尼也将在未来更为关键的一年内继续施加空前影响，防备民主党国会议员甚至是政府内部的成员质疑其减少税收、实行小政府的原则。

    据白宫消息灵通人士称，在政府未来几个月应对经济萧条威胁的过程中，可以预料这位忠实于自由市场的副总统将会采取措施对抗政府为了削弱经济打击而采取的任何行为。“事实是市场会发挥作用，而且正在发挥作用。”切尼在白宫办公室接受一次采访时说。“而且大家─尤其是一些大企业─已经在冒险。风险就是风险。他们做出的一些选择都是有利有弊的。我们必须小心避免这种形势发展下去，否则将会导致政府职能的过分扩大，这可能会破坏经济的长期发展。”对于民主党采取行动遏制掠夺性借贷、防止缺乏经验的业主陷入困境的做法，切尼持有同样的观点。他说：“我们不想干预市场最基础和最根本的运作方式。”

    这番话在宾夕法尼亚大道（白宫前的街道─译注）上产生了影响。在白宫内，副总统的角色既正式也不正式。“我参加了几乎全部关于经济政策的会议，”切尼说，包括每周三例行的经济首脑午餐会。而且，作为一名可以和布什总统定期进行私下交流的经济政策顾问，他的地位极为醒目。

    随 2008 年总统大选进入白热化阶段，我们将看到这位供给经济学派的副总统大力捍卫 2001 年和 2003 年由他一手促成的两次减税。每一位民主党的主要候选人都希望能够终止大部分的减税政策─尤其是对美国的富有阶层。（今年由无党派的国会预算办公室发布的一项研究表明，减税的最大受益者是收入最高的阶层。）切尼反对任何形式的倒退。“这和大幅增加税收如出一辙。”他争辩道。“而且它会放慢经济发展的速度。我们现有的税收体制已经非常、非常的先进。（收入）最高的 1% 人口缴纳的税款占全国所得税总额的 36%。

    切尼晴天预报的背后

    早在从事情报工作期间，切尼就已建立起自己独立的经济信息网络，通过与十多位杰出的经济学家之间的私人对话汲取信息。决策经济学公司（Decision Economics）总裁、以政治独立而自居的艾伦•西奈（Allen Sinai）将曾在哈里伯顿公司（Halliburton，世界最大的石油及天然气专业设备及服务供应商之一─译注）担任过 CEO 的切尼比作是“一位对于事物的危机面嗅觉敏锐的大企业管理者。他不希望毫无防备地受到攻击。”

    然而，切尼在对“布什－切尼经济”的预测上是否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呢？也许是吧，切尼智囊团较为悲观的成员承认道。2000 年 11 月，当选副总统切尼在“面对媒体”（Meet the Press，美国全国广播公司的一档谈话节目─译注）节目中─先于大多数经济学家─公开预言即将接管的“克林顿经济”正面临下滑的趋势。（这种预言当然也是为他“经济需要减税兴奋剂”的论点做了一个铺垫。）而眼下布什经济政策当道，切尼却表示他没有“看到任何经济严重下滑的迹象，尽管现在的油价确实高于以往大多数时候，甚至极为接近历史纪录。”他还补充说，虽然过去根据能源价格（上涨）可以预测经济发展速度的放缓，“但是这次却没有发生这样的情况。我认为部分原因是由于我们利用能源的方式更加有效。”

    切尼的本能，特别是在遇到经济问题时下意识的反应，是让市场寻求自我救赎之道。这种理念也延伸至如何解决目前困扰布什政府的房贷难题上。最近，财政部长汉克•鲍尔森（Hank Paulson）向一个国会小组表示，为扶持庞大的贷款市场，他将对房利美（Fannie Mae，又称联邦国民房屋贷款协会）和房地美（Freddie Mac，又称联邦住房贷款抵押公司）发挥临时性的、更为广泛的作用持“开放”的态度。对此，切尼表示：“我不愿意看到显著的扩张”，而不事先对这些机构进行改革。总统经济顾问委员会主席，同时也是切尼心腹的爱德华•拉齐亚尔（Edward Lazear）认为，假设有一天经济的确出现了问题，即使是最支持自由市场理论的白宫官员也会感觉到采取措施的冲动。切尼打消了他们的念头。“他非常谨慎地提醒我们，不要造成伤害。”拉齐亚尔说。

    在经济政策方面，总统和副总统之间存在细微但却明显的不同。多年以来，切尼一直以供给经济学派而自居。但是布什─也许是受到诸如中立派经济学家西奈关于布什减税政策可以带来联邦收入和经济收益等研究报告的鼓舞─只是在最近才刚刚开始使用这个供给经济学标签。尽管如此，在一些助手的描述中，身为耶鲁大学毕业生、总统之子的布什仍然比切尼更“受欢迎”。因为来自怀俄明州的切尼在年少时曾被耶鲁大学开除，并且在最终追求更大的抱负之前一直都在偏远的西部平原铺设电缆。教育提案、基于信仰的倡议以及其他社会举措都来自于布什，而非切尼。

    就拿丰厚的 CEO 工资为例。这可是一个政治上的闪光点，因为它象征一个美国社会历史上前所未有的超级富豪阶层的崛起。2007 年早些时候，布什总统呼吁美国企业“主动承担起自身的责任，审慎地批准管理人员的工资待遇，向世人展示美国企业在透明度和企业管理方面堪称全球典范。”同样的问题如果交给切尼去处理，他是不会上当的。切尼说这根本不关他的事，肯定也不关政府的事。“如果大家觉得某个公司有问题，好吧，别买它的股票就行了。”

    在评价切尼的作用和影响的时候，有必要把这位副总统看作是驻扎在白宫内的已故米尔顿•弗里德曼（Milton Friedman，美国著名经济学家、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译注）的门徒。弗里德曼是一位自由意志主义的理论家。当切尼在白宫为杰拉尔德•福特（Gerald Ford）总统效力期间，弗里德曼曾是切尼求教的对象。一个绝佳的例子就是：有消息灵通人士称，切尼对布什总统为医疗保险提供 5,000 亿美元的药品津贴所需要的成本甚感忧虑，但鉴于这是一项必须兑现的竞选承诺，这位副总统最终还是表示了首肯。（从不抢总统的风头，也不动摇布什对某事的执─切尼以此为傲。）然而，这并不意味切尼在开支方面的纪录值得炫耀：批评人士指出，切尼一直低估了伊拉克战争的成本─最近的一次估算表明，伊拉克和阿富汗战争的支出已经超过了一万亿美元─切尼正在和 30 年来花费最高的总统搭档，而且还是在尚未计入军事及国土安全费用的前提下。

    赤字都是与其他事务相关联的

    “赤字关系重大吗，副总统先生？”此刻，我们正坐在设于总统椭圆形办公室走廊另一端的副总统办公桌旁。在一幅第 110 届国会图片的目录下面，簇拥切尼六个孙辈的照片，中间摆放的是亨特•刘易斯（Hunter Lewis，美国著名经济学家─译注）的新书《富人有必要存在吗？》（Are the Rich Necessary?），该书集合了正反两方面对时下最热点经济问题的论述。对切尼而言，赤字是一个格外贴切的问题，因为根据报道，在 2002 年就减税提案展开的内部激烈争论中，切尼对曾持怀疑观点、后来出任财政部长的保罗•奥尼尔（Paul O＇Neill）说：“里根政府已经证明赤字是没有问题的。”

    真是这样吗？“确实如此。”切尼给出了他标志性的简短回答。“我记得有关（赤字）的对话是涵盖在一个政治背景中的。但是赤字问题，如果你要考虑它─而且你应该考虑它─就必须把它与其他重点问题联系起来评估，比如如何在战时状态下保卫国家就是一个需要优先考虑的相关问题。你还要相对于经济的总体规模来看待赤字的问题，而这一点是我们经常忽略的。”

    赤字问题曾让共和党在 2006 年的国会选举中止步不前，同样在 2008 年一定还会再度上演。（虽然联邦赤字已经从 2004 年财政年度创纪录的 4,130 亿美元减少到了 2007 年的 1,630 亿美元，但经济发展的放缓仍会再度拉升赤字水平。）由于想让党内最受信任的人掌控政府花费的希望十分渺茫，于是大佬党（GOP，美国共和党的别称─译注）不得不去捍卫一位签署了“分猪肉”法案的总统。财政保守派对此表示厌恶，而欢欣鼓舞的民主党人却大谈特谈克林顿时代预算盈余的好时光。此时此刻，政府税收的增加让切尼有了更加坚实的理由─至少是在赤字问题上。然而，开支问题在政治上仍然困扰共和党人。布什敏锐地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对民主党的开支提案行使了否决权，并称国会内的多数派“做事好似刚刚拿到信用卡的年轻人”。民主党领袖以自己的信用卡记录作为回应，评价布什的消费讲座“荒唐可笑”。与此同时，布什政府已经向国会发难，指责后者正在推进一项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即：取消会加深对中产阶级的伤害并因此在政治上不受欢迎的最低代用税，却不增加新的税收来弥补这方面的损失。这意味在今后十年要削减大约 8,000 亿美元的开支。

    艾伦•格林斯潘（Alan Greenspan）是切尼 30 多年的老友，在副总统官邸成为切尼新居之前，格林斯潘常常会在弗吉尼亚州麦克林市切尼家的厨房餐台旁打发周日下午的时光。在最近出版的回忆录中，格林斯潘对“总统不愿意对失控的开支行使否决权”颇有微词，而其中一部分责任被归咎于切尼的主使。身为总统预算审议委员会的一员，副总统有权“枪毙”内阁部长在总统递交国会的预算中要求增加资金的请求。切尼也有权建议总统否决已经恢复的“分猪肉”账单。他的助手说，这个问题现在已经提了出来。“我会提请他注意费用率事实上已经上涨到了警戒水平，甚至是超过了克林顿时期的比例。”切尼的前国内政策顾问孔达（Cesar Conda）回忆说。“我记得曾经给他提供过表格。我想他理解我的担心，也推测他已经找过了总统，但是我们能做的仅此而已。”那么，格林斯潘对布什总统的开支政策如何评价呢？“嗯，他对补贴问题提出了特别的批评。”切尼说。“我认为我们比以往的历届政府都更关注这个问题。而且我认为他对政府的总体批评─还有他针对国会的重点批评─是较难辩驳的。”切尼把社会保险和医疗保险称作是“我真正担忧的赤字”。然而，随切尼的让步，他和总统“不可能实现大的改观”。

    供给经济学派的教育

    在事业中经历了几乎全部经济政策的时尚潮流以后，切尼攀升到了他作为全国供给经济学派领袖的位置。他在联邦政府的第一份工作之一就是在唐纳德•拉姆斯菲尔德（Donald Rumsfeld，曾任福特政府和小布什政府的国防部长─译注）手下，推行尼克松总统的工资和物价管理政策，这是在 1972 年总统大选来临之前为抑制通货膨胀所作的灾难性尝试。“我一直认为这是尼克松最严重的错误之一。”切尼回忆道，当时他的工作就是监督 3,000 名国税局探员调查各个企业。“这严重歪曲了经济。”

    切尼演变史的第二章发生在福特执掌白宫期间。当时，担任白宫办公厅主任的切尼向弗里德曼、格林斯潘等坚定的自由市场思想家们征求意见。一天下午，在离白宫几个街区的 Two Continents 酒吧，经济学家阿瑟•拉弗（Arthur Laffer）掏出笔来，在一张白色亚麻餐巾上画出了一条曲线，向切尼说明减税如何能够激励人们更努力地工作、提高产量、缴纳更多的税款。“我当时的反应就是，哦，这很有意思。但是我没有马上跑出去说，｀总统先生，总统先生，您应该减税。＇”切尼回忆说。

    在 1978 年的国会竞选中，切尼借用了供应经济学派的论调，但在代表怀俄明州的大部分国会议员生涯中，他是平衡预算的拥护者。然而，2001 年初，已身为副总统的切尼却反对格林斯潘和财政部长奥尼尔的观点，因为他们希望能够根据赤字的水平来削减税收。布什签署了一项在十年内减少 1.35 万亿美元的税收法案。随后，9•11 事件发生，已经弱不禁风的经济遭到重创。去年 10 月初，切尼向一批经济学家如劳伦斯•库德罗（Lawrence Kudlow）、约翰•梅金（John Makin）、维尼•安吉尔（Wayne Angell）、艾伦•西奈等征询意见。“大家一致认为大幅减税是经济所需。”孔达回忆说。切尼通过一些公开和私下的工作确保此次减税具备足够的力度。据切尼传记的作者史蒂芬•海耶斯（Stephen Hayes）说，切尼曾在一次演讲中否认高赤字将导致高利率的观点，结果促使格林斯潘提交了一份反驳其意见的报告。另一位反对者就是奥尼尔，他后来告诉作家朗•萨斯金德（Ron Suskind）说，他认为经济运行良好，那个代价昂贵的刺激经济增长的礼包将会“缚住我们进行重大税收改革或是建立社会保险私人账户的手脚”。奥尼尔选错了对手，在 2002 年底减税交锋结束后仅几周，他就丢掉了饭碗。孔达说，如果切尼认为自己是正确的，“他会动用一切手段达到目的。”

    切尼未竟的事业

    2006 年，鲍尔森受到白宫办公厅主任约什•博尔顿（Josh Bolten）的提携，出任美国财政部长。至今，他仍享有独立于切尼的权力基础。在一次具有重要象征意义的轮换中，每周三由切尼参加的经济首脑午餐会由白宫改在了鲍尔森的地盘也就是财政部大楼内举行。而切尼则一如既往地参与其中─很大程度上依赖于拉齐亚尔、总统经济顾问贺伯德（Al Hubbard）及外部智囊团提供的建议。

    切尼的一个商标式的担忧，就是突发的、高冲击性的事件可能会引发社会骚乱。在发生恐怖袭击事件时保持国内石油的持续供应，完全契合这一理念。“他大力支持战略石油储备计划”，并希望能够进一步加快石油进入储备系统的速度，拉齐亚尔说。切尼和其他官员较少讨论恐怖袭击的形式问题，他们更多的是讨论全球市场受到干扰后的状况，拉齐亚尔补充说。“他认为购买保险是物有所值的，”拉齐亚尔说，“而且石油是｀流动的＇”─这种形容一语双关。拉齐亚尔指出，“以石油的形式保有美国的部分财富”也是一种金融安全网。国会山和能源业的批评人士已经指责当局现行的原油囤积政策造成了油价攀升愈演愈烈─更不必说推行切尼更为远大的战略储备计划了。

    在新的一年中，对国土安全的担忧将继续左右切尼对经济的影响。作为哈利伯顿公司的首席执行官，切尼公开反对阻止美国公司在伊朗进行经营活动的制裁措施。现在，他当然是在集中精力通过经济手段向德黑兰施压，希望能够中止该国的核计划。“即使这样做会让某些不得不吞吃苦果的私人企业感到痛苦和沮丧。”他说。

    在货币政策上，切尼在 2006 年格林斯潘退休以前，一直与这位美联储主席保持紧密的联系。此后，切尼支持任命白宫首席经济顾问本•伯南克（Ben Bernanke）接替美联储主席职务。切尼智囊团的一些人认为格林斯潘的货币政策过于松散，是造成房产泡沫破裂的原因之一。曾于 1986 年至 1994 年担任美联储理事的经济学家安吉尔说，“美联储在 2002 年至 2005 年间极为宽容。这样做既不值得也不必要，引发了这次房地产的大规模繁荣。”安吉尔和其他外部的经济学家都向切尼表达了这种观点，但副总统坚持尊重美联储的独立性。“我总体认为格林斯潘是一位优秀的美联储主席。”就在接受《财富》专访前的几天，切尼还同格林斯潘一起，在被罢免的国防部长兼良师益友拉姆斯菲尔德的家中共进晚餐。在众多宾客面前，切尼盛赞格林斯潘新近出版的回忆录。在切尼收到的赠书上有一段题字，但这位副总统没有透露其中的内容。“他还有好多秘密。”切尼在谈到这位经济学家朋友时说道。而迪克•切尼本人也是如此。

    译者：董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