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Rik Kirkland

    谢尔登•阿德尔森（Sheldon Adelson）能够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这一点已经让他赚了几十亿美元。但是，就连他这样的人，在三年前第一次看到中国政府在澳门批给他建设新娱乐场的土地时，也感到非常棘手。“它非常漂亮，风景如画，”他说，“但它在水底下！他们把我发配到荒郊野外去了！”就像每一位一流的娱乐场开发商一样，他非常清楚澳门的潜力: 这个前葡萄牙殖民地位于香港西南方，是华语世界唯一一个承认赌博合法的地区。十多亿中国人只需短短几小时就可以开车或者乘飞机到达这里─顺便说一句，这些人正是世界上最疯狂的赌徒。但是，要远离这里能行吗？让娱乐场远离原来博彩业兴旺、人口稠密的市区半岛，建在几公里以外靠未来的填海工程填出的土地上，能行吗？

    然而，阿德尔森越深入思考这件事，就越相信他已经在南中国海这片蔚蓝的水域下发现了一笔闪闪发光的巨大财富。不仅闪闪发光，它简直就是一座金矿，是一个人流不息的新兴博彩都市。“我看到的前景非常清晰，就像我脸上的鼻子那么清晰。”

    于是，他就一头潜了进去。为了抢滩和摸底，也为了赚点钱（这也很重要），阿德尔森首先与中国政府达成交易，建立他的“临时赌场”。耗资 2.65 亿美元的金沙娱乐场是一座人间仙境般的拉斯维加斯式宫殿，2004 年 5 月在码头附近的闹市区开业。客人很多─据研究公司里昂证券亚洲分部（CLSA）的统计，2004 年前往澳门的 1,600 万游客中有 40% 途经金沙娱乐城，生意兴隆─12 个月后，阿德尔森就赚回初期投资。这一年，金沙娱乐场的赌博业一共产生了 3.2 亿美元的税前现金流。这比阿德尔森 2004 年从 4,000 个酒店客房和饭店、展厅、商店、游戏桌以及盈利颇丰的拉斯维加斯旗舰店“威尼斯人”（Venetian）的老虎机获得的收入总和还多。

    但是，阿德尔森认为，真正能带来滚滚财源的赚钱机器是在那一大片孤零零的刚刚填出来的土地上。这是澳门这块世界上人口最稠密的土地上唯一一个足以容纳阿德尔森构想的娱乐场的地方: 一个全新的中国拉斯维加斯，长长的主干道两侧都是娱乐场、酒店、商店、豪华剧院和工厂。路氹大道（Cotai Strip，这个名字由原来与它接壤的路环岛和氹仔岛的名字组合而成）上第一个大型开发项目，就是阿德尔森价值 20 亿美元的“澳门威尼斯人”，目前正在兴建之中。它将成为世界上最大的赌场（赌博场所大约有 55,740 平方米，是拉斯维加斯目前的赌博大厅的 5 倍左右），有 3,000 间酒店客房、1.5 公顷左右的游泳池、78,968 平方米商店、 1.5 万个座位的展厅和 111,484 平方米的会议中心。除此之外，阿德尔森还打算再投资 20 亿美元，2007 年末在“威尼斯人”旁边建成一个集酒店、购物中心和娱乐场为一体的综合性场所，并请像四季酒店（Four Seasons）和香格里拉（Shangri-La）这样的世界顶级酒店运营商来管理。（阿德尔森会保留对展厅和娱乐场的控制权。）尽管拉斯维加斯花了将近 30 年才拥有现在的场面，但阿德尔森预测，氹仔金光大道只需 5 年左右就会成为亚洲─也是世界上─最大的赌博和娱乐圣地。

    你可能从未听过谢尔登•阿德尔森的大名。他现年 72 岁，是拉斯维加斯金沙集团的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或许你连澳门都不太熟悉，可能只知道这个地方曾出现在詹姆斯•邦德的电影《金枪人》（The Man With the Golden Gun）中。] 在这个现代拉斯维加斯的神话中，黑社会分子迈耶•兰斯基（Meyer Lansky）和巴格西•西格尔（Bugsy Siegel）因创建它而名声鹊起。接著是 63 岁的史蒂夫•温（Steve Wynn），这个商人是位锐气十足的梦想家，要把娱乐场变成游客的旅游目的地─就像 Mirage、Treasure Island 和 Bellagio 这样的地方，把维加斯改造成了一个成年人的迪士尼乐园。阿德尔森是个低调的后来者，直到 1989 年还没有一家自己的娱乐场。但是，在这个行业里，人们都知道，正是他，而不是其他人，把参加会议和进行商务旅行的人吸引到了拉斯维加斯─这个市场虽不是太精彩，但利润更高。阿德尔森在这个行业中的地位和温一样高。但与温不同的是，好斗的阿德尔森没有试图成为这个行业的政治家。“我从来不加入什么关系网，”他说，“我不会被束缚在铺著绿毡子桌布的赌博桌上。”

    阿德尔森还想让你知道几件事情。首先，整个“澳门维加斯大道改造计划”比他以前的任何计划都庞大得多。“我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他说，“我也不知道有哪个企业家经历过这样的事。”

    他是这样想的: “这是我的梦想，我的幻想。当我向何厚铧（澳门特区行政长官）说出我的想法后，他说: ｀如果你能把这件事办成，你将使澳门前进 20 年。＇”

    这个项目不能失败: “这是我一生中下过的最有把握的赌注─最有把握的。这是一场没有风险、不需要花什么脑筋的赌博。”

    阿德尔森商业帝国的指挥部位于坐落在维加斯大道的威尼斯人酒店三层的一间办公室，明亮、宽敞，但几乎没有任何摆设。一面长长的墙上挂著家人的放大照片: 他的第二任妻子米里亚姆（Miriam）是以色列籍的内科医生，专业是毒瘾治疗，1991 年同他结婚; 还有他们两个年轻的儿子。更靠近他的椭圆形办公桌的地方，挂著他的成就榜─大约 25 本杂志的封面，大多数都是像 Computer Reseller News、Casino Journal、Travel Agent、Meeting & Conventions、Expo 这样的行业刊物。这些刊物记录了赌博这个不怎么光彩的职业，就是这一职业生涯把他推进了今天这个荣誉和权势压倒的世界─一个满屋墙上的照片所真切反映的世界。这些照片都是谢尔登（和米里亚姆）与乔治•布什父子、与沙龙和内塔尼亚胡、与鲁迪与施瓦辛格等名流的合影。

    我们一起坐在他的办公桌旁吃午饭，我一直在与他给我的第一印象作斗争。阿德尔森脸色苍白，已经开始谢顶，胸围足有 5 英尺 7 英寸。他四年来一直饱受神经丛炎的折磨，这是一种罕见的神经炎，使他现在不能行走。（他坐著一辆机动化的轮椅到处走动，距离短的时候就用助步架。）他在没有外力协助的情况下走了两步，说: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是我能走的最远距离。”但是，他坚信通过每天的物理治疗，一定能够征服病魔。他非常宠爱米里亚姆和她与第一任丈夫所生的两个已经成年的女儿; 我们见面的时候，她们不时地进进出出。阿德尔森给我讲了几个关于他父亲的感人故事，以及在他快 40 岁的时候几乎破产、非常沮丧的动人经历。他从波士顿的房子的窗口向外望去，凝视著屋外活跃的人群，想象自己“伤痕累累地躺在灌木丛里”，嘲笑自己的自怜，然后回去继续工作。他的性格一直很坚强。

    午餐结束后，阿德尔森变得越来越沮丧。他想向我展示他在路氹大道的项目，但没能找到正确的地图。助手们匆忙地跑进跑出。我们会不会看到他大发雷霆? 不，因为一位助手端进来一杯禁止他食用的冰激凌（米里亚姆一直督促他改善饮食习惯）。他笑了，说了声谢谢，然后拿起勺子，微笑地看著我说:“就像小孩子说的那样，｀除了诱惑，我可以抵抗任何事情。＇”

    我听过太多关于阿德尔森是个过激战士的故事，简直要信以为真。但是，和通常的情况一样，真相要复杂的多。他真的是一位暴躁、苛刻、有著适当的自负心的老板吗？是的，但是，与其说他是被特朗普（Trump）式的私心所驱动著，还不如说他是受一种把事情提前完成的愿望所驱使。“我的目标，”他说，“非常单一: 就是赢。”他有一个在他身边跟了很多年的忠诚团队。他也可以变得非常有趣和迷人。（有人批评他事无巨细，什么都操心，他回应道: “我现在的工作是制定战略。他们早上九点把我锁在一间屋子里，给我一块占卜板和一个水晶球，通过一个细槽给我喂午餐─我坚持要吃热呼呼的午餐！─到了下午五点，他们打开房门说: “好了，你今天有什么想法？”）最令我震惊的是，柯罗尼资本集团（Colony Capital）的房地产投资家汤姆•巴拉克（Tom Barrack）在我飞往维加斯之前，告诉了我一个事实: “这家公司最主要是靠一个人的天才来运营的。”

    和许多敛财天才一样，阿德尔森也出身贫困。他在靠近波士顿的一个犹太人聚居区长大，父亲是立陶宛移民，开出租车为生，母亲（她的父母来自乌克兰）在起居室里开了个针织店。小时候，他挨过波士顿南部那帮爱尔兰人的打，卖过报纸，在高中时就拥有了自己的企业: Vend-a-Bar 糖果公司; 他从大学辍学去学习贸易（报关），随后参军; 他做过行政助理、广告销售员、投资顾问等工作，岗位换得很快; 到快 40 岁的时候，终于成了一个低技术领域的风险投资家，拥有 500 万美元的净值。然而，这些经历都不能说明阿德尔森会与济济无名的成功百万富翁有什么区别。

    但是，50 年艰难的企业家生涯，给了阿德尔森两个关键的教训。阿德尔森与某些认为自己生来就是为了创立一个生物技术公司、出版公司或者软件公司的公司缔造者们不同，他很早就说，对他而言，建立一个公司的关键就是最终利润。在 20 世纪 90 年代中期为集资修建他的第一家酒店的一次路演上，一位分析师问他这个新酒店的主题是什么。“你认为｀赚钱＇这个主题怎么样？”阿德尔森回答: “圣经中什么地方提到修建一个维加斯酒店｀应该有一个主题＇？”（后来，在米里亚姆的建议下，他在威尼斯定居，那儿也是他们度蜜月的地方。）“我已经开了 50 多家公司，”阿德尔森说，“对我而言，公司就像公共汽车一样。你站在街角等车，你不喜欢第一辆汽车的目的地，是吗？那就再花上十分钟等下一辆。你还不喜欢？汽车一辆接一辆。公共汽车和公司都是没有尽头的。”

    到了 20 世纪 70 年代末，阿德尔森对于所有成功的公司的共同点已经有了清楚的认识─更为重要的是，他越来越坚信自己掌握了发现这些机会的诀窍。我们可以把这些诀窍叫做阿德尔森法则: “光有好的产品是不够的，最重要的是要理解行业发展的方向。”“研究每个行业，你都会不可避免地听说两件事: ｀我总是这么做＇或者｀每个人都这么做＇。如果你听到了这样的话，你就应该知道有机会做一些能够增加价值的与众不同的事情了。”

    阿德尔森快到 50 岁的时候，取得了第一个重大成就。20 世纪 70 年代后期，他发现了某种行业方向变化的蛛丝马迹: 计算机开始个人化，销售工作逐渐由依靠直接的销售团队完成，转向依靠新的第三方渠道来完成。“这是一个非常非常强烈的诱惑，”他说，“对我而言，它就像早期的汽车行业那样诱人，当时没有一家公司有足够的规模建立起覆盖全国的分销系统，因此有了经销商。”他的想法是要打破现有的行业格局: 开创一个独立的贸易会展，把买家和卖家集合到一起，而当时只有行业协会在做这样的事情。1979 年 12 月，他在维加斯创办了 Comdex（这是一个专门针对电脑经销商的博览会）。Comdex 当年只有 157 个参展商和 4,000 名参观者，到 20 世纪 90 年代中期爆炸式地增长为 2,200 个参展商，22.5 万名参观者。

    把 Comdex 引入拉斯维加斯，又使阿德尔森萌生了另一个重大的逆向思路: 拉斯维加斯过于注重招揽那些挥金如土的人和美国中产阶级，让他们到这儿来度过几个狂野的晚上，这样就丧失了一个巨大的商机。为什么不吸引更多的会议和公司集会到逍遥城来呢？从周日到周四，这些西装革履的商务人士会填补酒店和娱乐场的空档，而休闲旅游者会在周末大批涌来。1989 年，阿德尔森花 1.28 亿美元收购了老金沙酒店（Sands Hotel），这座城市里只有这块地方有足够的房间，他在这儿建成了美国最大的私人会展中心。如今，他的这一思路已经成为常规的思路。这里在 1970 年只有不到 300 场会议，而现在每年要举办 4,000 场以上的会议。但是，当他建造面积 111,484 平方米的金沙展览中心时，仍可以算作具有革命性的举动。迈克尔 米尔肯（Michael Milken）说，“我在维加斯做了 30 年的生意，谢尔登在看到会议中心对酒店的作用后所采取的行动，是我从未见过的。”正是米尔肯通过垃圾债券为这个项目提供了资金。

    几年之后，阿德尔森认为，他可以让不断增加的商务旅行者住进一个大得多的、提供全面服务的度假地。因此，他又赌了一次。1995 年，他毁掉了金沙娱乐场，把 Comdex 以 8.62 亿美元卖给了日本的真吉存（Masayoshi Son），并大笔举债，在 66 岁那年开办了他的第一家豪华酒店─耗资 15 亿美元的威尼斯人，与史蒂夫•温的 Bellagio 大酒店隔街相望。“人们不仅以为我是疯子，他们心里已经认定我是疯子!”阿德尔森回忆说。今天，威尼斯人在维加斯的盈利能力和入住率始终数一数二，而与它交替登上冠军宝座的就是 Bellagio。

    尽管阿德尔森的财富不断积累，但他的好胜心─尤其是在他发现什么地方错了的时候─使大家总觉得他是个不容于上流社会的粗人。他吝啬的程度可以和迪安•马丁（Dean Martin）嗜酒成性媲美，还具有可以与之匹敌的固执。他与烹饪工人协会（Culinary Workers）进行了一场艰苦的斗争，争取让 1999 年开业的威尼斯人有权不加入工会，这种做法在这个工会势力很强大的小镇上是很难被接受的。后来，他又就因为威尼斯人的建造成本问题与建筑公司 Bovis 打了五年官司。最严重的是，他与史蒂夫 温─他在维加斯紧挨著的竞争对手，争夺在澳门的娱乐场势力的另一个外国人─也闹得不可开交。

    在这些口头的争斗中，温有一把利器，锋利但非常柔和，你几乎感觉不到它在刺入你的身体。“从长期利益考虑，我决定还是不要把人们搞糊涂了，以至损害了我们的品牌。”温这样说。温在拉斯维加斯刚建成一座娱乐场，他计划投资 11 亿美元，于 2006 年年中在澳门建一座同样的娱乐场。“你可能建成了一个像金沙这样的娱乐场，还赚了三四亿美元。从这个意义上说，我这样做的代价可能很大，但我的目的不是为了这点儿钱。我们有自己的原则，会等待时机，确保我们可以通过高质量的建筑和服务拓宽、丰富和深化市场，这样我们会赢得更好的声誉。”这种说法激怒了阿德尔森，他的言词也非常犀利: “温很擅长营造神秘气氛，他可以从中获得乐趣和阴谋得逞的满足感。我的创造力会发挥得恰如其分。但是，我很擅长赚钱，而这正是一个经济实体存在的目的，我这种商人要好得多。”

    在这一点上，阿德尔森扳回了一局。阿德尔森拥有拉斯维加斯金沙娱乐场 86% 的股权，这个娱乐场在 2004 年 12 月终于成功上市，是当年最热门的新股之一。阿德尔森今天的财富净值也由此跃升到 100 亿美元以上，他现在比温富裕得多（据估计后者的财富不到 20 亿美元）。他的公司与温的企业拉开了档次。拉斯维加斯金沙娱乐场只有两个娱乐场地、一个展览中心，大约 11,000 名员工，估计今年的年收入大约为 20 亿美元，但其市值高达 110 亿美元，是永利公司（Wynn's）的两倍还多，仅低于两家合并后的规模要大得多的超级行业巨头─Harrah's 公司和米高梅幻影公司（MGM Mirage）。

    这把我们带回到澳门，如果阿德尔森干得好，他职业生涯中最大的一辆公共汽车可能就要飞快驶入这一站了。

    崩牙驹”这些日子肯定没在读奥地利经济学家们的思想。“崩牙驹”，即尹国驹，是一个臭名昭著的澳门匪徒。在 1999 年葡萄牙筹备向中国政府移交澳门主权的过渡期，领导了一起 20 世纪 30 年代式的帮派斗争。30 多人在黑帮的相互械斗中被杀，这些帮派在中国都是背景很深、罪行累累的三合会以及秘密犯罪团体。（这是改善公共关系的大好时机。一位警官曾经强调，到这个城市的职业杀手“绝不错杀目标”，以打消那些有心的旅游者的顾虑。）尹国驹被捕并被判处 15 年监禁，标志著北京已经接管了澳门，这个地区“道奇城”（指野蛮而嘈杂的城市─译注）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但是，如果尹国驹十年之后出狱时想知道为什么澳门发生了那么大的变化，约瑟夫•熊彼特（Joseph Schumpeter）著名的概念“创造性破坏”也许可以给他一个答案。这也是中国共产党近些年一直向外界放出的一个信号: 邀请国外资本家─并鼓励本地的企业家─投资于半导体、汽车、零售等行业。

    现在是博彩业的转折时期。在美国人出现之前，澳门博彩业的规则一直是由何鸿燊制定的。这个现年 83 岁的亿万富翁是土生土长的澳门人，垄断当地博彩业长达 40 年。他还拥有码头、澳门最大的百货公司、一家银行、豪华酒店、几英亩房地产，在当地的航空公司、机场、赛马场和电视台也有股份。这个帝国贡献了澳门三分之二的税收，它说明了为什么没人对这个老头在政府新颁发的三个博彩业许可证里占有一席之地感到惊讶。在何鸿燊的旗舰店葡京酒店（Lisboa），曲折的走廊里散落著几间天花板很低的 VIP 房间，它们是专门用来吸引“鲸鱼”（狂赌者）的。走廊上摇曳著玻璃、玉石、彩色瓷砖、黑白相间的大理石和闪烁的灯光，制造出一种紧张、摇摆不定的氛围。这个地方很多年都没有变过。在这里许多房间以及其他地方类似的房间里，帮派分子仍然在放贷和收贷。这个功能对于赌场很重要，因为法律规定从大陆到澳门的人最多只能携带 5,000 美元现金，仅仅相当于这里的最低下注额。

    但是, 为了面对新的竞争，就连何鸿燊也不得不加入新游戏。隔著澳门友谊大马路（Avenida da Amizade），米高梅公司正在与何鸿燊的女儿何超琼兴建一个拥有 600 个房间、耗资 10 亿美元的休闲娱乐场，就在温正在修建的酒店附近。在葡京的后面有一个大坑，何鸿燊正在那里修建一个更加奢华的超级玩家中心---葡京大娱乐场（Lisboa Grand）。这座建筑就在金沙娱乐场的旁边，建设工作在名为“渔人码头”（Fisherman's Wharf）的合资企业运作下进展非常顺利─这里吸引了众多赌客，造型模仿了故宫、葡式堡垒、罗马圆型大剧院、火山，当然里面也少不了赌桌和老虎机。

    这个市场究竟有多大？2005 年澳门博彩业的收入将在 60 亿美元以上，超过维加斯大道。澳门有 1,400 张赌桌，不到 10,000 间酒店房间（而整个拉斯维加斯有 2,600 张赌桌，135,000 间酒店房间）。里昂证券亚洲分部的分析师阿伦 费希尔（Aaron Fischer）预测，澳门博彩业收入在 2010 年将达到 120 亿美元的最高峰，拥有 4,000 张赌桌，酒店客房大约是现在的 3 倍。到那时，澳门每年将吸引 3,700 万游客（2003 年这个数字为 1,000 万）─与拉斯维加斯现在的游客数差不多。如果一切按计划进行，这些主要来自中国大陆的游客在澳门停留的时间会更长（现在游客在澳门停留的平均时间基本上是一夜，而在拉斯维加斯差不多是四夜），在购物、饮食和演出中的消费也会大幅增长。为了加快这个炽热的引擎的运转，政府已经在基础设施方面投资数十亿美元，包括建设第二个码头和新的轻轨系统。2005 年秋天晚些时候，还发布了一个最大的消息: 一座投资 40 亿美元、29 公里长的大桥将把澳门、中国大陆和香港的大屿山连接起来。大屿山刚刚开了一家迪士尼乐园，吸引了大批游客。

    大家都认为，中国人对赌博的痴迷是保证这个市场有光明前途的基本原因。2004 年，虽然澳门的老虎机数量只有拉斯维加斯的 4%，赌桌数也只有拉斯维加斯的 40%，但澳门博彩业的收入与拉斯维加斯基本持平。（这也反映了主要依赖大赌客的市场与由玩老虎机的蓝发女士统治的市场在承担风险偏好上有什么区别。）那么，怎么解释中国人对赌博的热衷呢？你会一再听到同样的答案: 运气是中国文化中的核心概念; 他们总是想通过幸运数字、风水、易经和类似的东西来塑造和了解命运。（走在葡京酒店附近的街上，我差点儿被一个女人绊倒，她在一家新开的珠宝店外摆了一只烤猪、一只生鸡、鲜花和一个焚著香的香炉─也许是为了求个开张大吉。）但是，你要是不走进像金沙娱乐场这样的地方，就无法真正体会到一个亚洲人对我说的话: “西方人与中国人的区别在于，对于西方人来说，赌博和娱乐与概率有关。而对于中国人来说，赌博是一场与命运的战争。”

    在一个星期六的晚上，金沙娱乐场里充满了心灵感应。巨大的带有回音的主厅里摆满了比九点的牌桌，这是中国人最喜欢的一种游戏。这里最小的下注额一般 40 美元。比九点游戏，就是看酥牌点数最接近 9（人头牌和十算零），最多只能用三张牌。在第一桌，我认为我看见的玩家的风格是独一无二的。在庄家等著下注的时候，他慢慢地掀开一张牌的一角，直到看见……啊，是梅花 8。然后他又用同样的仪式翻开第二张牌。穿著金褐相间毛线夹克的小姐推著小车兜售用高脚杯装的茶，这里几乎没有人喝比这更浓烈的饮料。但是，你可以用弯曲的方块 J 挥散雪茄的烟雾。我观察了几分钟，突然发现几乎每个赌桌上的情况都完全相同，他们都在与命运斗争，包括弯牌的程序都是一种斗争。这里与拉斯维加斯完全不同。

    关于澳门的前途，唯一真正的争议是: 市场发展的速度会有多快？怀疑者认为，澳门在走一条属于自己的发展道路。安东尼•卡特（Anthony Carter）说，“这儿与拉斯维加斯完全不同，亚洲人只想赌博，而不想购物或看席琳•迪翁（Celine Dion）的演唱会。”卡特是英国人，在澳门生活了 35 年，是香港 Galaxy's Carter 娱乐集团的 CEO。这个集团也刚刚登陆澳门。他说，“美国正在兴建的那些新设施在适当的时候都会在澳门出现。但是我认为，现在对这些设施的需求还无法弥补修建的成本。”

    阿德尔森和温都认为这个观点是胡说八道─在这一点上，我们终于发现了他们能够达成共识的地方。温说，“看到上海和香港高标准的购物和消费品位，而仍然说中国人不在乎奢侈的享受，这是荒谬地否认现实。澳门在未来 5 年内的变化将是现代历史上最引人注目的巨变。”当听说 Galaxy's Carter 认为在亚洲酒店房间的适当价位是 100 美元以下时，阿德尔森轻蔑地说: “我在路氹的房价将定为 500 美元！我想要大众市场，也想要高端市场。我的目标是充分利用每个机会。”这包括 MICE─集会、刺激、会议、展览（也叫团体旅游业务）。“我的一个员工刚从中国大陆回来，在那里考察了十天 MICE 市场，”阿德尔森继续说，“他不断使用的词是｀让人兴奋＇、｀遍地开花＇。就像爆竹一样，导火线已局燃，马上就要爆炸了。”

    一定会出现爆炸式增长的还有路氹地区。温是最早看好这个地方的人，也是对它的优点赞美得最响亮的人。何鸿燊最近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与澳大利亚首富凯利•派克（Kerry Packer）共同成立了一家家族合资企业，由他最小的儿子何猷龙掌管。他们的项目就在路氹地区，是投资额达 10 亿美元的梦想之城，与阿德尔森想建设的娱乐中心非常相似。何猷龙不想与隔壁的威尼斯人针锋相对，放弃了原来杰出的计划中的会议中心和大型零售购物中心，把精力集中在一个坐落在大型水族馆下面的“特别”娱乐中心上。“谢尔登 阿德尔森是会议中心方面的大师，”何猷龙说，“我们为什么要和他竞争呢？”温告诉我们，他很快也会宣布在澳门增加一些赌注，在路氹地区建设几个新的大型项目。

    但是，也有人对娱乐中心纷纷涌进澳门表示忧虑─它会使房地产价格飙升并引起劳动力短缺和基础设施的瓶颈吗？也许会。一位对中国颇有研究的顶级美国财经专家曾提出了一个“凤尾鱼理论”─“在一份凯撒沙拉里，凤尾鱼是首先被吃掉的东西。我们外国人在中国就是这样的地位: 凤尾鱼。”中国共产党在 1949 年开始执政，并大力禁止赌博（同时被禁的还有卖淫、私有财产和其他资本家的恶习）。在此之前，各地赌博泛滥。如果赌博在大陆突然变成了合法行为，整个社会风尚就会发生巨大的变化。但是，被大多数分析家看作一个桥梁的这个重磅炸弹，对现在的领导者来说似乎遥遥无期。他们对于一个充满生机、高速成长、干净的澳门十分满意。更紧迫的问题是管制的混乱，这种混乱在阿德尔森与以前的合作伙伴香港富豪酒店集团之间的纠纷中显得更加纷繁复杂。富豪集团现在正在向政府申请开发某个地段，而阿德尔森声称这个地段归他所有。他说他“完全相信”自己会获得胜利。

    在我们最后共进晚餐的时候，阿德尔森挥了一下手，把我不断提出来的曾经和一直反对他观点的人抛在脑后。然后，他提到他曾见过 1955 年 6 月《生活》杂志的封面，在封面女郎的照片上印著这样的标题: “拉斯维加斯: 是否已经过度繁荣？”毕竟，我们不是在讨论互联网最近的飞速发展。在互联网行业，一个宠物网站或者网络先驱会花数十亿美元去做一些没有任何人需要的东西。我们讨论的是用数倍的投资，吸收世界上发展最快地区中最富裕的旅游和休闲消费。除非发生大灾难─海峡两岸的战争或某种可怕的新疾病─否则，这样的投资怎么会没有效果呢？

    在未来几年里，阿德尔森估计要经常乘坐他的私人波音 767 了。（他 2005 年初刚刚淘汰了一架波音 737，而且既然他是个公众人物，所以只向拉斯维加斯金沙集团收取一张一等舱机票的钱。）除了澳门，博彩业似乎也在向全球发展─它迅速发展出内华达州的范围，进入了美国其他地区以及新加坡、泰国、英国和韩国等国家。这些国家或地区曾经禁止博彩业，现在又开始颁发新的经营许可证，或者正在考虑这么做。和竞争对手一样，阿德尔森也在努力追逐每一个机会。

    是什么原因让一个人在他 80 岁的时候押上了职业生涯中最大的赌注？阿德尔森的老朋友迈克 米尔肯将他与自己相识的其他大器晚成的要人进行比较，答案是: “我在阿曼德•哈默博士（Armand Hammer）80 岁之前甚至没见过他，”米尔肯说，“而在他 80 岁之后，我们为他筹集的资金比为世界上的任何人都要多。在约翰•克鲁吉先生（John Kluge）70 岁的时候，我们为他筹集到了那时为止最大的一笔资金，这样他才能把公司变成自己的。柯克•科克莱恩（Kirk Kerkorian）87 岁才做成他一生中最大的一笔交易。”阿德尔森的发展道路，使他成为这些永远充满活力、具有创新精神的人中的一员。

    最后一个问题: 尽管阿德尔森天生看重最终结果，但他也并不仅仅是为了钱而工作。他真正渴望的是一点信用。他是不是觉得，与温相比，他在改造维加斯业务模式中的作用还没有获得足够的肯定？“显然是。”他是否担心同样的场景会在澳门重演？“绝对正确。”“没有人想在路氹再建一个拉斯维加斯，”他说，“没有人。他们都在谴责这种做法。何鸿燊和温过去放弃它。现在他们都走出僻静的地方，参与进来了。”所以你们这些未来的历史学家要注意: 谢尔登 阿德尔森先生谨请你们给他的照片加上这样的注解: 在中国创建拉斯维加斯大道的人。如果他实现了他承诺的全部目标，甚至只是其中的大部分目标，他就应该得到这个称号。

    译者: 廉晓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