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用制度为生产规模的扩大提供了可能

    作者: 胡泳

    历史学家指出，至少有两次工业革命: 第一次是从 18 世纪后 1/3 时段开始，特征是出现了一些新技术，像蒸汽机、纺纱机等，并广泛地以机器来取代手工器具; 第二次则发生在大约 100 年以后，其特征是电力的发展、内燃机、以科学为基础的化学、高效率的炼钢，以及随著电报的扩散与电话的发明而产生的新的通信技术。两者都对工业组织带来了影响。

    在 18 世纪以前，绝大多数制造业企业都是资本有限、工人没有受过教育的小企业。工业革命改变了这一点。它以机器大工业代替工场手工业，工厂这一新的组织形式代替了以家庭为单位的手工作坊。不过，倘若我们加以仔细地辨察，工业革命对工业组织的影响是具有演变性的。事实上，虽然工厂与第一次工业革命被联想在一起，但几乎有一个世纪的时间，工厂并未使用当时已被许多作坊（craft shop）广泛运用的蒸汽机，尽管技术史学者公认，蒸汽机的发明是第一次工业革命的核心事实。许多大工厂继续使用改良的水力能源，因而英语里的“mill”一词长久用来指“制造厂”，而这个词的本来含义是“磨坊水车”。要等到以电力为核心的第二次工业革命，“mill”才转变成为“factory”，这是因为，1870 年之后，电力的普及改变了运输、电报与照明，并且借助于电动引擎的输出动力，造就了大规模的工作组织的运转方式。

    工厂制度的出现，要求必须采用新的科学的管理方法，由此开始了对工厂管理的探索。英国的理查德 阿克莱特于1769 年和 1771 年设立的毛纺织厂，在连续生产、厂址选择、工厂纪律、劳动分工，以及机器、材料、人员和资本之间如何兄等方面都有创造。人们都知道詹姆斯 瓦特改良了蒸汽机，然而，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儿子小瓦特在管理上的成就。他与商人马修 博尔顿合作，经营索霍制造厂，把蒸汽机批量生产推向市场。1800 年，英国博尔顿－瓦特联合公司所属的这家铸造工厂有科学的工作设计，按充分利用机器的要求进行劳动分工和专业化; 实行比较切合实际的工资支付办法; 有著较完善的记录和成本核算制度。当代出现的许多管理问题，他们都曾遇到过，并努力加以解决，虽然那时的管理还没有被系统化为一门科学。

    比工厂制度更重要的是，适应新的经济发展的需要，公司这种企业组织形式迅速发展，并逐步走向成熟。就公司产生的经济条件来说，它依赖于贸易的广泛发展和信用制度的出现。贸易的发展使生产的活动领域不仅突破了地区性束缚，而且日益冲破了国界和洲际的限制，信用制度则为生产规模的扩大提供了可能。

    在发现新大陆和开辟新航路之后，欧洲的贸易范围空前扩大，贸易额剧增。贸易规模的扩大，特别是海外贸易的发展，需要大量投资; 贸易的发展要求交通运输业相应发展，后者的发展同样需要大量投资。要解决大规模贸易和交通运输业对巨额资金的需要，个别商人是无能为力的，只有向社会筹集资金，公司恰恰可以担负这一职能。同时，贸易的发展造就了大批大大小小的商人和货币持有者，这又为社会集资提供了可能。而且，贸易越发达，越能刺激人们以赚钱为目的，甚至采取投机手段进行投资的动机。所以，公司的产生无论如何离不开贸易的巨大发展。

    历史学家艾瑞克•霍布斯鲍姆在《革命的年代》一书中说: “在英国工业革命的头两代人中，普遍存在一项基本事实，那就是小康阶级和富裕阶级累积所得的速度是如此之快、数量是如此之大，远远超过了他们所能找到的花钱和投资机会。”这种财富的快速累积为管理财富的企业组织的出现提供了动力。

    另一方面，公司的产生与信用制度的发展紧密联系在一起。关于信用的重要性，黄仁宇这样说: “不仅是中国的作家，连很多西方学者，直到最近才能彻底体会到，商业大规模展开，所依赖的不是货币，而是信用。很多大宗商业之进出，不一定要货币亲自登场。而最初信用之能遂行，有赖于以农起家的资本家和商人间的鸿沟逐渐消失，社会之间产生一种｀架构上通贯的力量＇（structural coherence）。这也就是我们所说的社会中之内在物资都能公平合理的交换，于是可以开始在数目字上管理。”

    信用制度对公司的产生所施加的影响体现在多个地方。首先，信用集中的银行或其他金融机构以利息作为刺激物，可以把闲散的社会资金集中起来。同时，它们又以利息为条件把资本贷给经营者，这种集中资本方式和把资本所有权同使用权相分离的功能，对于公司形式的扩展是一种有力的催化剂。其次，鉴于银行等金融机构的专业性和信用性，公司股票、债券的发行和流通通常要借助这样的机构，并且银行也常常是股票和债券的主要购买者或承销商、投机商。从这一点上说，银行提供的信用保证，是发行股票和债券的现代企业的最大信用保证人。所以，离开了信用制度，离开了信用集中的银行，私人企业就难于变为后来的大型企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