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吃猪”惨剧与“抱团停贷”，指向同一个问题
近日，有网友发布视频显示，断料8天后，正邦科技代养户代养的猪在极度饥饿的情况下，出现“猪吃猪”的现象。而对于“猪吃猪”，正邦科技某分公司财务负责人袁复昌在接受媒体采访时的反应十分平静，他分析称：“猪吃猪明显是缺饲料，公司资金紧张，没法提供饲料，没办法，饲料缺久一点，就会出现猪吃猪的情况。”
和平时代传来极度饥饿之下“猪吃猪”的消息，无论如何还是十分令人惊骇的。
第一、这并非是个饲料短缺的时代。新世纪之后普遍过剩早已是市场常态，而且饲料行业单厂投资并非太大，更何况国内饲料行业的产能本身就是过剩的；
第二、事主正邦科技乃大型上市公司，是国内养殖业和饲料业的一面旗帜，管理再怎么混乱，也不至于发生把“二师兄”们饿到“猪吃猪”的地步吧？
第三、动物福利早已成为养殖业的共识，养尊处优地吃了睡、睡了吃，不是肉猪们幸福猪生的常态嘛。到底是猪变凶残了，还是人变得无底线了呢？
“猪吃猪”在已进入信息化时代的文明社会闻所未闻，更何况是以科技来自我标榜的大型龙头养殖企业正邦科技呢？细究之下，无非原因有三：
其一、正邦科技极度缺钱。
生猪养殖是一个强周期行业，如何度过猪周期本为大型猪企的题中应有之义，因此如何选择可以较快调整存栏量的商业模式以适应行业震荡，以及保持必要的资金规划冗余度，就成为生猪企业平稳存续与可持续发展的两道重要红线。上一轮行业演变叠加环保政策等不当人为干预制造的猪周期振幅之大，让搭上上升周期的众多猪企拼命扩张产能以试图抓住获取行业周期性暴利的机会。
作为具备资本市场财富放大效应的正邦，更是把杠杆之上加杠杆来扩张产能用到了极致，以存栏数、出栏数和未来发展的极速成长前景，撇尽了公司市值与股价直线上升的财富，却单单将无法逃避的周期宿命置于了脑后。在行业下行、全行业亏损之后，现金流短缺加上杠杆收缩，连员工工资和薪酬都不能保证了，哪里还顾得了栏中“二师兄”的死活呢？
其二、正邦科技极度无信。
为了以加杠杆的方式讲好产能扩张故事，以最大化利用资本市场获取财富，正邦以代养方式发展合同养殖户来作为终端产能拓展的重要依托。代养模式下，固定资产由养殖户持有，而猪苗、饲料、防疫等以代养合同约定，有关生物性资产（猪苗和存栏期的猪）为正邦科技所有。如此一来，正邦科技则按代养数量以日付费的形式，借助养殖户的固定资产投资低成本扩大了自身的产能与资产负债表，在赚得养猪收入的同时，在猪价高企时也快速推高了自身股价与市值，简直是赚了个盆满钵满。
可是在生物资产属于正邦所有而周期反转，正邦科技连人都养不起的时候，对代养户断料也就成了必然。当代养户垫资购料坚持代养到出栏之时，正邦科技却长期不予结算代养费和代养户垫资，这种企业的极度无信自然也就导致了代养户对代养猪只的无情断料这一必然结果。此时，预先告知之下的卖猪，与“猪吃猪”惨景的发生，似乎也就成了事情发展演变的必然。
其三、正邦科技企业管理运营极度混乱。
根据行业周期和市场状况来及时调整产能、产销结构和控制资本性开支，是企业运营的本分与常识。在行业进入下行周期且企业资金面恶化的情况下压缩产能扩张，适时减少存栏规模和猪苗投放，尤其是快速压减合同代养户这种轻资产模式的存栏规模就是必然之举。如此既能减少企业亏损，又能降低企业现金流压力。
正邦科技在明知行业反转的情况下无所作为，甚至依然在扩张产能，在企业现金流陷入困境以至于连人的薪酬都不能保证按期发放的情况下，作为公司生产链条末端的合同代养户自然就首先成了不管不顾的牺牲品。只可惜向来无忧无虑，只负责吃料长肉的“二师兄”也只能以骨肉相残式的互吃果腹，来证明正邦科技的企业运营管理的混乱程度了。
除了以上三个原因之外，当今社会深陷比烂模式，也是造成“猪吃猪”惨剧上演的重要原因。在正邦科技把不管不顾地扩展产能，以合同代养来轻资产加杠杆把榨取资本市场财富进行到极致而遭遇市场反转却毫无正常运营作为的情况下，这家贪心不足、自己制造了自身现金流困境的无良企业，竟然还希望“以死相逼”来迫使代养户垫资进料继续代养。按说，正常情况下朴素的养殖户们对于能够给自己带来财富的“二师兄”们即使谈不上感情，也不会见死不救。但垫资进料完成饲养的代养户们长时间的讨债不被公司理会，甚至连正邦科技的市场推广代理人员也“人间蒸发”了，眼看能给自己带来财富的代养“二师兄”变成了无底深渊，不傻的人都会选择即刻止损的。
比烂模式之下，“猪吃猪”以其足够凄惨、足够震撼再一次触及人的感受底线。
其实，近期首发于江西景德镇并迅速形成波及全国风潮的烂尾楼业主“抱团停贷”事件，也是比烂模式下的必然产物。作为以预售制来加杠杆扩大住房供应和加速行业发展的共同受益者乃至更大的受益者，负有监管责任的地方政府与银行在监管失效，甚至在与开发商的合谋中制造了烂尾楼事件，而烂尾的结果却只推给了业主！在事件发生后，却将维权的烂尾楼业主视为麻烦制造者并以上征信记录相逼，业主们连饭也吃不上了，“抱团停贷”还能避免吗？
好在国家层面对于“抱团停贷”蔓延对房地产行业，乃至对于金融安全、财政安全和经济平稳运行可能造成的不良影响有着十分清醒而与充分的认知，银保监会已经抛开地方政府与银行之间关于资金监管失责的互撕而直接发出了清晰和正面的声音，同时近日有消息称国务院层面也将有相关政策推出。烂尾楼丛生的河南郑州，这一次也反应迅速地由国企与地方AMC联手设立基金来推进烂尾楼问题地解决。
比烂模式下，或许只有事情烂到足够的程度才能引发解决契机的到来。在“抱团停贷”首发地江西，上市公司正邦科技制造的“猪吃猪”事件，再一次刷新了现代社会人类的认知底线。据报道，正邦科技对于董事长林峰涉及拒不执行法院生效判决而被限高问题很快就作出了回应，但正邦科技怎么来解释和淡化“猪吃猪”这一事件，实际上已经不重要了。一个运营管理毫无章法、企业价值观没有底线的公司，嘴里说什么还有意义吗？关键要看下一步正邦科技具体怎么做了。否则，正邦科技以“科技”标榜自己也就成了笑话，而此类事件一再发生于江西，恐怕也是一个值得思考的现象。（财富中文网）
作者柏文喜为财富中文网专栏作家，IPG中国区首席经济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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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刘兰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