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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之生生

易之生生

胡泳 2011年03月09日
六十四卦最后两卦为“既济”和“未济”,这说明事物发展到最后必然有一个终结,但此一终结却又是另一新的开始

    人人尽知《周易》是一部“变化之书”,但它也是一部“生命之书”。《系辞》说“天地之大德曰生”,又说“生生之谓易”。“生”是《周易》的核心概念之一,天地以化生万物为最伟大的德行。朱谦之先生在《周易哲学》一书中赞颂“生”之伟大,并指出:“生之真意义,就是变化。”

    朱谦之强调本体的“变”,但他的学说中更有意思的是,认定这个千变万化的本体是“情”。“‘真情之流’就是这绝对无二的一动。”天地万物的变化起于“情”之动:“因为天地万物的本体——情——是永远在那里变化,没有间断的,好像滔滔不绝的流水一般;所以我特别立一个表记,叫做‘真情之流’。”

    由于“生生之谓易”,故“命”由“易”生。《孔子家语·执辔》云:“子夏问于孔子曰:商闻易之生人及万物鸟兽昆虫,各有奇偶,气分不同,而凡人莫知其情,唯达德者能原其本焉。”“原其本”者,知天命也。《说文》云:“情,人之阴气有欲者,从心,青声。”即:“情”,是指人的阴气,其中蕴有欲望的东西,是从“心”派生而来,读音为“青”。有生命则有情,故“易”即“阴阳天地之情”。

    把“情”视作《周易》的核心,并将其提升至“本体”的高度,在易学史上,确实不曾有过。这是写作过《一个唯情论者的宇宙观与人生观》的朱谦之的“唯情哲学”决定的,他以此与各种理性主义思潮抗衡。方用指出,朱的思想经过一个折出佛老而归宗于儒的变化,即从以“无”论“情”到认“情”为“有”。朱谦之认为,佛老才以为本体是“无”,以“情”为“有”恰恰是正统儒家的观点,“孔家没有以‘无’言道的”。本体是“有”,所以“真情之流”是真实无妄的。“天下雷行,物与无妄,先王以茂对时育万物”(《无妄·象传》)。孔颖达《正义》:“天下雷行,震动万物,物皆惊肃,无敢虚妄……茂,盛也。对,当也。言先王以此无妄盛事,当其无妄之时,育养万物也。”“无妄”即实,没有虚妄,也就是儒家再三声张的“诚”。朱谦之说:“易以万物发育为真实无妄。”

    所以,“真情之流”就是宇宙的生命,万物皆含情而生。不论你是否同意“情”之本体论,“生”本身是深具本体论含义的。郭沫若先生说:“故言‘ 有无’、‘始终’、‘一多’、‘同异’、‘心物’,而不言‘生’,则不明不备;言‘生’,则上述诸义足以兼赅。易不骋思于抽象之域、呈理论之游戏,独揭‘生’为天地之大德,万有之本原,实已摆脱一切文字名相之网罗,且直探宇宙之本体矣”(郭沫若:《中国古代社会研究》,第23页)。

    《易》对“生”之本体的这种探索,是通过一系列概念展开的:阴阳交互的运动观、变化、律动、日新、既济和未济等。《系辞上·第二章》曰:“刚柔相推而生变化。”《系辞上·第五章》:“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仁者见之谓之仁,知者见之谓之知,百姓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鲜矣!显诸仁,藏诸用,鼓万物而不与圣人同忧,盛德大业至矣哉!富有之谓大业,日新之谓盛德。生生之谓易,成象之谓乾,效法之谓坤,极数知来之谓占,通变之谓事,阴阳不测之谓神。”

    从律动上看,有消息——《彖》曰:“君子尚消息盈虚,天行也。”又说:“日中则昃,月盈则食,天地盈虚,与时消息,而况于人乎?况于鬼神乎?”

    有往来——《系辞上·第十一章》:“是故阖户谓之坤,辟户谓之乾;一阖一辟谓之变,往来不穷谓之通。”《系辞下·第五章》“《易》曰:‘憧憧往来,朋从尔思。’子曰:‘天下何思何虑?天下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天下何思何虑?日往则月来,月往则日来,日月相推而明生焉。寒往则暑来,暑往则寒来,寒暑相推而岁成焉。往者屈也,来者信 也,屈信相感而利生焉。尺蠖之屈,以求信也;龙蛇之蛰,以存身也。精义入神,以致用也;利用安身,以崇德也。过此以往,未之或知也;穷神知化,德之盛也。”

    有反复和周期——《彖》:“复亨,刚反,动而以顺行,是以出入无疾,朋来无咎。反复其道,七日来复,天行也。利有攸往,刚长也。复,其见天地之心乎?”

    六十四卦最后两卦为“既济”和“未济”,这说明事物发展到最后必然有一个终结,但此一终结却又是另一新的开始。朱谦之特别声明,“情”之变是“向无限的方面生化,不是向圆的方面循环”,“是时间的绵延,而不是空间的方式,是进化而不是轮回”。他强调“变”的真义是“随时变易”,一方面是行如流水,永无间断;另一方面是时时创新,充满创造。《周易》以“未济”为终,又再三阐明“日新”之德,朱谦之认为,这些都证实了“情”之变的实质是创新、进化,宇宙生命是创造不已、无限拓展的。

 

    本文作者系北京大学副教授;联系方式: yhu@vip.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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