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失意的英国银行
一度自命不凡、势力强大的苏格兰皇家银行现在被国有化了。这种事在美国也会发生吗？
作者：PETER GUMBEL
4月初在爱丁堡一家会议中心举行年度股东大会时，苏格兰皇家银行（Royal Bank of Scotland）作好了最糟糕的打算。他们安排了一些身着不合体套装的大块头处理安全事务，并在出入口安装了金属探测器，董事会也做好了面对麻烦的准备。他们有成千上万个谨慎的理由：苏格兰皇家银行是仅次于国际巨头汇丰银行（HSBC）的英国第二大银行，是AIG的英国翻版，曾接受英国政府的巨额救援。救援苏格兰皇家银行的方案让专家和政客都感到愤怒，并引发了激烈的群众抗议。会议召开前两天，抗议者用金属脚手架材料砸毁了该银位于伦敦金融城的主要分行。而在此几周之前，前首席执行官弗雷德•古德温（Fred Goodwin）爵士——通常被称为“穷人弗雷德”（Fred the Shred）——位于爱丁堡的住处和黑色梅赛德斯汽车也遭到破坏。
年度会议上的安保措施最后证明是没有必要的。会上确实不时爆发出愤怒的声讨——一位年长的股东怒吼道，前董事们“应该进监狱”——这迎来了众人的掌声响应。但总体而言，会议气氛有些病态地压抑，部分像是一个为陷入困境的金融机构的守灵会，部分像是那些痛苦之人组成的自助小组，这些人一度曾对它满怀信心。一位股东朗诵了一首诗，悼念“苏格兰皇家银行这艘好船如何在古德温沙滩上搁浅。”另一位股东悲叹道：“在公众眼中，我们[股东]成了嘲笑和奚落的对象。”英国资深高管韩普顿（Philip Hampton）1月份接替苏格兰皇家银行的董事会主席职位，他在会上激昂的诉求很能代表与会人员的心情。鉴于当前需要处理的艰难工作，韩普顿说，现在是“停止公开鞭笞”的时候了。
但是，该银行马上还将面临一项新的鞭笞，这次是来自女王陛下的政府。政府的代表是一位名叫提姆•赛开斯（Tim Sykes）的公务人员，曾任银行分析师。整个会议期间，他一直默默无闻地坐在人群之中。没有人介绍他，他缄口不言，甚至很少有人认出他。但是会议进入决议程序时，赛开斯开始施展他的影响力。政府对董事会提议的所有决议案均给予支持，但有一个例外，即高管薪酬方案。该方案以超过90%的反对票被否决。去年10月董事会批准了古德温每年高达100万美元的养老金计划。政府以此表达了对此方案的不认可。此举很大程度上只是一种象征性的姿态，因为在重重压力之下，除两位董事留任外，其余所有董事都已被更换，并且该银行也已经在英国财政部公务人员的积极参与下整体重写了其薪酬方案。但它仍然是一次力量对比的展示，它让人们清楚地看到目前在苏格兰皇家银行真正说话算话的人是谁。
美国身陷困境最深的一些银行将会迎来何种命运？苏格兰皇家银行可能是很好的征兆。2月份苏格兰皇家银行报告亏损350亿美元——其中包括240亿美元减计——为英国公司历史上规模之最。英国政府已不情愿地将其国有化，新的资本结构方案定型后，政府最终将持有70%左右的股权。英国首相戈登•布朗（Gordon Brown）已两次向该行注入资金，此外，2月份他还答应对其4,800亿美元的巨额资产提供预防进一步贬值的担保。股东的权益并未变得一文不值，但是公司股价较20个月前峰值时已经下跌了96%。
这一切给苏格兰皇家银行带来了致命的打击。在古德温掌握大位的九年间，该行从一家地区性苏格兰银行迅速成长为一家全球性金融巨头——按市值计，全球第五大银行。去年10月稀顶的前银行家兼房地产开发商史蒂芬•赫斯特（Stephen Hester）接替古德温担任首席执行官。目前董事长韩普顿和首席执行官赫斯特都已经进入了严肃的自救模式。赫斯特已经指定价值3,500亿美元的资产为“非核心”业务，占公司总资产的四分之一左右。在可能被削减的业务之中，许多都是古德温过去几年间费力地在亚洲、美国和欧洲筹建起来的业务，特别是投资银行业务。有意购买这些资产者寥寥无几，并且都热情不高。裁员规模也非常之大，迄今为止已宣布裁掉全行约170,000名员工中的约15,000名。韩普顿和赫斯特说他们预计，银行重新实现独立经营需要三至五年的时间，但他们并不排除需要更长时间的可能。“我们所谈论的不是战略问题，全部都是如何存活的问题，”一位接近苏格兰皇家银行的银行家说。
政府一直都没有袖手旁观。双方都坚称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一种保持适当距离的“公平”关系，政府无意干涉银行的日常事务。但是三家相互独立的政府机构却在对苏格兰皇家银行指手画脚，事后评判董事会的薪酬计划，仔细审查受纳税人担保的有毒资产，以及确保该银行没有停止向英国客户发放贷款的业务。赫斯特对《财富》记者讲，自己要花费10%-20%的时间与政府官员打交道。这没什么可抱怨的，这是生存的代价。
苏格兰皇家银行并不是唯一一家遭受如此命运的银行，另一家英国四大银行Lloyds-HBOS，以及抵押贷款放贷机构诺森罗克银行（Northern Rock）也都处于政府的接管之中。最初，英国首相布朗跟美国总统奥巴马一样，不愿意国有化濒临破产的银行，但最终别无选择。现在他宣称，国家控制加上英国新出台的有毒资产整顿计划，才是迅速恢复正常状态的最佳希望。
但是要想回复正常，苏格兰皇家银行的高管们必须首先处理一些沉重的附带的损害。古德温和其他银行家积极使用的举债经营方式，以及英国一度吹嘘着用来吸引全世界企业的“轻松风格”的监管体制，都已经成为了历史。3月份英国新任金融服务管理局主席阿达尔•特纳（Adair Turner）发布了一份详尽的报告，列举了需要改革的一些方面。简言之，所有的方面。“先前的监管思路主要建立在一些理论假定之上，[危机]引发人们开始思考有关这些假定的许多重要问题，”特纳写道。该报告确定的新理念是：“更深入和更系统。”目前还不清楚这在实践中意味着什么。但几位顶级的英国银行家指出，它至少意味着被国有化的金融机构将暂停甚至终止它们雄心勃勃的国际计划，并将噶然叫停所有银行——无论是英国的还是外资的——的投资银行业务和自营交易业务。特纳的重要建议之一是，银行应该降低举债率，并大幅提高用于保证其交易活动——包括高风险的金融衍生品合约——的备用资金比例。这种观点在英国已得到广泛的支持，并已经开始影响欧洲范围内有关银行业前景的更大范围的讨论。
那么，一家有着282年历史的区域性银行究竟为何会遭遇如此巨大灾难呢，特别是在苏格兰这样一个以财务谨慎和节俭著称的地方？在暴怒之下的英国，从政府部长到街头抗议者到股东，大多数人都毫无疑问地认为，这主要是前首席执行官古德温的错。现年50岁的古德温无疑要对此负主要责任，但是应该负责的还有许多人。最为致命的错误是他策划的最后一宗、也是他策划的最大胆的一宗交易——2007年以1,000亿美元对荷兰银行（ABN Amro）发起的敌意收购。事实证明这是一桩不能承受的交易，正如古德温自己在一个议会委员会承认的那样，它是一个致命的错误。但是古德温还曾经是英国最杰出的高举债率银行业务的践行者，灾难到来之前，股东、机构投资者和监管者全都一度对这种业务摇旗呐喊。
在过去10年间的大部分时间内，他的绰号“穷人弗雷德”实际上是对他的褒奖。古德温出生在一个治安状况不佳的格拉斯哥社区，完成会计师职业培训之后，他进入银行业工作。在20世纪80年代早期，他曾协助丑闻缠身的巴基斯坦银行BCCI进行清算工作，之后在一家小型苏格兰银行Clydesdale首次担任首席执行官职务，他很快把这家银行打理得有模有样。1998年他跳槽到苏格兰皇家银行，通过大胆地以340亿美元敌意收购规模较自己大两倍的国民西敏寺银行（NatWest），迅速把苏格兰皇家银行带领到国际舞台。完成这笔交易之后他又通过创造远远超过投资者预期的业绩赢得了他们的赞誉。他从此树立了名望，建立了模式。很快他又发起了二十多起并购交易，其中一些发生在美国：收购梅隆金融公司（Mellon Financial Corp.）旗下的零售银行业务以及Charter One Financial。赞誉之声如潮水般涌来：《福布斯》杂志2003年评选古德温为“年度全球商务人士”。（在美国，苏格兰皇家银行目前经营着一家零售银行部门，和一家专注于交易活动的投资银行部门，其格林威治资本部门（Greenwich Capital unit）在资产支持证券市场枯竭前曾是这一市场上的玩家。）
